梁落安发觉谈琛的目光,低头看着罐子,解释道:“这个,这个是我送给谈主管的,山楂罐头,聊表心意。”
他把罐子放到谈琛面前的茶几上,谈琛将罐身环绕一周,上头连商标都没有,光洁干净的表面。
谈琛垂了垂眼睛,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
不过他没有表达出来,只是问:“是阿姨亲手做的吧?”“是的。”
梁落安回答。
谈琛的手在罐身摩挲几下,扯了扯嘴角,又说:“我以为还会是柠檬酱呢。”
梁落安看着谈琛,很快又避开目光,虚无地看着别处,似乎被勾起伤心事,又谨慎地回过神,观察谈琛的表情。
如果谈琛得知真相,会和他一样伤心吗?毕竟他们以前都很喜欢家里的柠檬树。
又或许谈琛早已经不喜欢了。
最后他只是很轻地抿着嘴唇,平静地告诉谈琛:“家里已经不种柠檬树了。”
第45章 祝你早日康复
不知道谈琛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没有出声。
梁落安以为他是对柠檬树的话题没什么兴趣,于是局促地扯了扯衣服下摆,生硬地转移话题:“山楂罐头的味道应该还不错,你可以试试。”
“你不喜欢吃,所以才拿来送人的吧。”
谈琛有些好笑地看他。
梁落安感到一种被戳穿的心虚,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慌张地找了听上去很义正言辞的理由:“我也分给过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大家都说喜欢。”
他担心谈琛不相信,苍白而诚恳地又补充一句:“是真的。”
谈琛看着梁落安,梁落安不确定他是否被自己说服。
他沉默一会儿,听起来随意地问梁落安:“家里怎么改种山楂树了呢?你又不喜欢山楂。”
问题被谈琛扯回到原点。
梁落安为难地皱眉,不再说话,闷闷把头低垂下去。
脑海里的答案逐渐浮现出来,但梁落安不想回答。
他有些丧气地想,谈琛这么聪明,怎么偏偏不懂得睹物思人,物是人非的道理。
家里的柠檬树枯死了,重新栽种一棵也并非不可以,只是梁落安不愿意。
因为就算再种一棵,也终归不是相同的树,树上的柠檬不会在他和谈琛的吻里变甜,树叶的阴影里也不会有他和谈琛在拥抱。
梁落安并不认同“相见不如怀念”,他觉得如果不能相见,不如再装作无可怀念,或许会更自欺欺人地好受一点。
决定种植一棵粉饰太平的山楂树,用于隐瞒一些不能如他所愿的事情。
比如,他喜欢柠檬树,但柠檬树仍旧在某时莫名枯萎。
再比如,他喜欢谈琛,可谈琛却还是离他而去。
梁落安的思绪很慢地延续,没来得及想到什么更加难受的事情,所以表情看上去没什么起伏,而谈琛只是站在一旁,习惯地看着他沉默发呆。
这时候李蕴突然推门进来。
她没有在外面找到自己写好的便签纸,于是拿了新的心型贴纸和水笔,准备重新写一份。
这种类似于高中女孩子写情书的行为勉强算得上是一种惊喜,应该要背地里做,所以见到谈琛也站在茶水间里时,李蕴尴尬地僵了一下。
她试图用眼神向梁落安确认情况,但梁落安显然没有察觉到。
他站在中央空调的冷风口下,畏寒似的抱着自己的胳膊,露出那张粘在手肘后的荧光粉色心形贴纸。
“诶,在这里啊。”
李蕴眼睛一亮,走过去将便签纸从梁落安的手肘后摘下来,像是羞赧,抿着嘴微微地笑,眼睛弯成月牙,大方乖觉地再次代表工作小组向谈琛表示关心。
李蕴人素常伶俐,很会说话,比梁落安苍白敷衍的说辞要讨人喜欢得多。
梁落安在一旁站着,自惭形秽地听,像是舞台剧里不讨喜又没有台词的小角色,不能无礼退场,只能硬着头皮为主角作配。
“每位同事都给谈主管留了言。”
李蕴顺手把手里的便签纸贴到自己的板栗仁包装袋上,用漂亮的嘴巴说着漂亮的话:“祝愿谈主管早日康复。”
“大家用心了,谢谢。”
谈琛礼貌地笑着再次道谢,接过李蕴的礼物,看了看上面的便签纸,又问:“是每个人都有写?”“是呀。”
李蕴开朗地回答。
梁落安张了张嘴,又抿起来,欲言又止。
他用余光看到谈琛把李蕴送的东西放回桌面,手落到山楂罐头的瓶盖上,修长鲜明的指节弯曲着,用指尖在盖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
光洁的罐身像是一张空白答题纸,随着谈琛手指无声轻叩的节奏,漫不经心地质问梁落安,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例外。
“那个……李蕴。”
梁落安犹豫地开口,小声询问:“可以把便签纸借给我一张吗?”“哦,可以啊,当然可以。”
李蕴笑笑,似乎是明白梁落安的意图,打趣他道:“原来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谢谢。”
梁落安接过李蕴递过来的便签纸,木讷地道谢,站到茶几边缘,腰背弯曲成虾的弧度,被煮熟似的红着耳朵,拿着笔准备现场补救。
他现在有些空白茫然。
大概是因为从前上学总是抄谈琛的作业,所以当有现成的答案近在咫尺时,他的脑子就会停止运作。
但现在的情况,无异于阅卷老师就站在面前,他绝对不能明目张胆地抄。
所以原本只要写一句“早日康复”就可以大功告成的事情,他却迟迟无法动笔。
他听到谈琛说:“李蕴,没事的话就回去工作吧,替我谢谢大家的心意。”
李蕴甜甜地应了一句,茶水间的门轴转动一声后,屋子里的空气就变得安静下来。
谈琛在旁边站着,和梁落安保持着礼貌适当的社交距离,但又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梁落安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谈琛的呼吸声,生出一种他和自己过从靠近的错觉。
梁落安的手心开始有点出汗,笔杆在他的手里捏了又松,又再次被捏紧,微不可见地发抖。
谈琛很轻地突然出声,问他:“有这么难吗?”他的语气非常真诚,没有半点嘲笑的意味,反倒像是真心实意地询问梁落安是否为难,如果是的话,他甚至可能愿意稍微提供一些帮助。
梁落安是这样理解的,但他依旧没有勇气向谈琛求助。
毕竟以前,谈琛一遍遍教自己数学题的时候,看上去也非常的不厌其烦,不知疲倦似的。
但在最后的最后,谈琛还是说,很累,他很累。
梁落安弯着腰,埋头不出声,谈琛只是低头看他,像是在固执地等待回答,或关心便签上尚未出现的内容。
沉默好像一场旷日持久的对抗,没有剑戟相向,只是徒劳疲惫地消磨。
僵持很久之后,是谈琛先认输了,听上去有些无奈落寞地告诉梁落安:“如果没有话可以对我说,就也送我一句‘早日康复’吧。”
“哦,好的。”
梁落安如获大赦,飞快地回应,像并不算智能的机器人执行指令一样,在便签上写下“早日康复”四个字,但因为手心出汗,笔杆打滑,写得非常难看。
不过谈琛似乎毫不介意,他接过梁落安的便签纸,捏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贴到山楂罐头的瓶子上,认真地用指腹将翘起的边缘展平。
“对不起。”
梁落安为自己看上去并不真诚的祝愿道歉,又非常真挚地重复一次,“祝你早日康复。”
“不用道歉,落安,是我该对你说谢谢。”
谈琛露出一个幅度很小的笑,无法辨认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程度。
因为他的眼睛变得很红很湿,然后说了一句梁落安不太明白的话:“以后你的话,我都会努力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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