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慈郎进入电梯,听见电梯运转的声音,伊集院才向另一侧管理层专用的电梯走去,竹屋助理沉默地跟着院长,不敢说话。
私立医院的院长办公室内,伊集院真一郎此时的状态,用糟糕都不足以形容,颓丧得一塌糊涂。
就连伊集院和臣走进来,都没有引起他太多注意,整个人像是彻底放弃了。
伊集院和臣轻声命令竹屋助理:“报告。”
“是,”竹屋助理对着手中的文件夹讲解起来,“通过监控确认,刚才急诊大厅内的所有人员,都已签署保密协议。协议条款经过设计,能最大限度保证真一郎桑的权益,而且描述用语极为模糊,反过来,无法成为证实今晚事件存在的证据。或许无法阻止私下流言扩散,但不会成为明面上的公开丑闻。大宅中的情况,也已被前任家主控制住。”
闻言,伊集院真一郎明显振作起来。
竹屋助理继续道:“由于当时已有在场人士报警,以保护未成年隐私为由,我们向警方争取到了明日上午微服过来询问情况的让步,到时候,一切还得看弓弦大小姐的陈述内容。真一郎桑,请您做好准备。”
刚振作起的精神迅速漏了气,伊集院真一郎苦笑着说:“还准备什么?她算计了那么久,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弄死我。”
“她不会,”伊集院和臣淡然断言。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连理由都没有说,伊集院真一郎的眼中就又出现了希望。
然而伊集院和臣话锋一转:“就算她会,也是你身为家长却对子女动手有错在先。”
没有狡辩的余地,伊集院真一郎哑口无言。
伊集院和臣冷漠道:“你现在回大宅休息,明天早晨,以伊集院私立医院院长该有的样子,照常上班。这是你仅有的责任和义务,不要让我失望。”
他是以家主身份说话,伊集院真一郎只能重重点头应道:“是。”
“竹屋,你……”伊集院和臣的指示还没说完,忽然停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竹屋助理小声提醒:“董事长?”
沉默片刻,伊集院和臣语气一如寻常,冷静地命令道:“我送兄长回大宅,你下去接望月,送他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竹屋助理心头巨震,下意识低声唤道:“董事长?”
伊集院和臣看他一眼,于是不必伊集院和臣再多说一个字,竹屋助理领命而去。
沉浸在悲观中的伊集院真一郎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对谈,直到伊集院和臣不耐烦地提醒他“走了”,才跟着弟弟向外走去。
从保镖手里接过车钥匙,伊集院和臣进入驾驶座,把伊集院真一郎吓了一跳:“你送我?”
没有回答这句废话,伊集院和臣发动车子,向院外驶去。
*
手中握着温热的红豆汤罐子,慈郎一直没有打开喝。
他不太想喝,只想伊集院快点回来。
但出现在慈郎面前的,却只有竹屋助理。
慈郎偏过头,看向竹屋助理身后,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人。
伊集院呢?
竹屋助理礼貌地说:“实在抱歉,院长送他兄长回大宅,只能由我来送您。望月先生,您想去哪?”
等待过程中又蔓延开的不安,在此刻完全搅乱了慈郎的思维,他明明听到了竹屋助理的话,也亲眼验证了无人的走廊,却下意识问了个多余的问题:“伊集院在哪里?”
竹屋助理看了眼手表,耐心地答道:“此刻应该还在前往大宅的路上。”
然后竹屋助理又问了一遍:“望月先生,您想去哪?我可以送您去您此刻想去的任何地方,这是院长的命令。”
“这是什么意思,”慈郎一时有些愤怒,又非常的悲伤,他不想对只是尽职尽责的竹屋助理发火,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竹屋助理礼貌回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要冷静,慈郎告诫自己。
慈郎做了个深呼吸,思索片刻,问竹屋助理:“任何地方,包括回家,对吧?”
闻言,竹屋助理礼节性的笑容加深了,回答的语气也多了分温度:“您说得对。”
“那我要回家,”慈郎垂下眼眸,掩饰住内心的难过,“我回家等他。”
“我明白了,请跟我来。”
*
伊集院真一郎打破了车中的沉默。
他无法掩饰话语中的嫉妒:“弓弦很维护你。”
“她维护的不是我,是她自己。”他的弟弟却冷漠地回答,“她和我是一样的,你在她面前攻击我,无论是不是出于关心她的目的,都会被她理解为你同样是在攻击她。”
伊集院真一郎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愤怒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心情不好的伊集院和臣抬杠似的回答:“我一定要怎样?”
身处人生低谷的伊集院真一郎,流露出了真实的痛苦:“我知道你能看清楚!无所不能的伊集院和臣!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心怀嫉妒的不满小人,我知道!但你没必要每一次都表现得这么直白,你为什么就不能骗骗我,明明只要你随和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还可以相处,像小时候那样……我曾经试着接受你,我不是没有试过,你知道的。”
伊集院和臣冷静地回答:“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伊集院和臣近乎残忍地剖析道:“你是父亲喜欢的儿子,是听话的长子,但是他完全接受你吗?他不喜欢你失败的婚姻,即使他知道那个女人不爱你。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你痛苦吗?”
被刺激的伊集院真一郎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所以你是痛苦的,每一个人,在发现他的父母无法接受真实的他时,都会痛苦的,哥哥。即使是我和弓弦这样,天生感情匮乏的人。”伊集院和臣平静地说,“虚假的一团和气的家庭,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因为看得清楚。我看得清你曾经尝试过,我铭记于心。但同样的,我也看得清你最终放弃了。”
伊集院真一郎的怒火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般化为无形,他的神情从被戳破的尴尬,慢慢变得无比复杂。
尤其当他察觉到,说出这番的伊集院和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也没有任何波动。
他既心生怜悯,又不免心生排斥。
他的弟弟,那比他英俊的容貌,与他一样带着不明显的混血特征。
“我恨那个英国女人,”伊集院真一郎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不是这样遗传性的缺陷,他会拥有一个正常的弟弟,他们会一直像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样相处——还不太会走路的可爱弟弟,柔软的手被他牵在掌心,他耐心地带着他学习走路,他一心期待着弟弟长大,幻想着他们可以一起去马场骑马、一起出国旅行,他想做一个好哥哥,为弟弟做一个榜样,被弟弟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或许会吵架,但最终会和好。
或许他可以再试试……
伊集院和臣却说:“说这个没有意义。”
弟弟一如既往的冷漠,很快打消了他一时生出的温情。
此时,伊集院真一郎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单独相处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和臣不会是他理想中的弟弟,他也做不了那个理想中的好哥哥。
车子驶入伊集院大宅,停了下来。
伊集院和臣显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温情的余烬,让伊集院真一郎不禁提议:“不如今晚就在家住吧?”
“不了,”伊集院和臣客气道,“我还是回家。”
他的弟弟已经不把这里当作是家了。
伊集院真一郎想到如今待在弟弟身边的那个男人,出于自己都不了解的心态,语气微妙地问:“那个望月慈郎,他就能接受你吗?”
原本懒得回答的伊集院和臣,看着大宅外墙的装饰灯,意外地想说说话:“他,或许看上去是那样,但实际上,是个爱恨都非常浓烈极端的人,只是他很善良,即使被父母遗弃了,也没有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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