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小路耕太却听懂了她在说什么,视线与她落到一处,低声应和道:“啊。”
他们两位共撑着一把伞离开后,慈郎还陷在不可思议的情绪中。
并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如说是出乎意料的好——他没想到,风早婆婆和绫小路先生之间的相处竟是这样的,若不知情,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妇。
两个人爱着同一个人的婚姻,竟然能这样和睦融洽。
是相守的亲情?还是多少有些相伴的感情?
慈郎想不明白,也自认做不到。
但他还是为风早婆婆感到高兴。
无法拥有喜欢的人,这样的陪伴,或许不失为一种幸福。
*
机场一角。
“万分感谢您抽空前来,叔叔,”伊集院弓弦礼貌地对伊集院和臣一礼,随后黯然地看向入口处,“……父亲他不会来了吧?”
老管家心疼道:“大小姐。”
伊集院弓弦对他露出一个不太勉强的笑容,请求道:“管家爷爷,帮我买杯咖啡吧。”
“是,”心知大小姐与家主有话要说,老管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命离开了。
老管家一走远,伊集院弓弦恭敬地猜测道:“将我的航班安排在这个时间,想必您另有要事?是接机吗?”
第56章 大猫带小猫
“是偶遇。”伊集院和臣冷漠地回答。
偶遇?
伊集院弓弦心想,让伊集院家的家主制造偶遇,而且还是在机场这种喧闹的不事先安排就无法探听对话的天然密谋好场所,对方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伊集院和臣看了眼机场时钟,终于将视线落到侄女身上。
若不是慈郎对她有些在意,他不会将侄女的航班安排到这个点,顺便送行。
伊集院弓弦先前还在意伊集院真一郎,那是因为伊集院真一郎尽管自私,依然是个普通人,她作为亲生女儿,压榨伊集院真一郎的感情,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对伊集院和臣这位叔叔,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对对方根本就没有期待。
对他们来说,送行这种行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被送的不会感到暖心,送行的也生不出爱护晚辈的仁慈,虽然不至于觉得是多此一举,但也不会产生多少温情。
对大多数正常家庭来说,长辈照顾晚辈,是自然而然的事。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就好像狮王不会去照顾幼狮,甚至,如果狮王仍旧统治狮群时,幼狮渐渐长大,生出不臣之心,对狮王地位产生威胁,为了维护统治,狮王会毫不犹豫将幼狮全都咬死。
不过,他们毕竟是人类,不会真的抹杀子嗣。
但当晚辈陷入困境时,例如伊集院和臣幼年的失眠怪症、被兄长排斥的窘境,他们并不会仅仅因为伊集院和臣是他们的儿子、孙子,就出手帮助,无论是伊集院和臣的祖父还是父亲,都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伊集院和臣的父亲甚至顺水推舟,为满足妻子的偏爱,打算将伊集院和臣送给他人,彻底从家族除名,铲除这个威胁。
而伊集院和臣本人,也从来不曾对父亲和祖父的袖手旁观,感到失望。
对他们来说,这才是自然而然的事。
冷血基因的天性缺陷,从来不是影视媒体渲染得那么冷酷迷人,真正在生活中遇到,只会让常人感到无法忍受的自私和残酷。
一般人很难清楚地察觉自身缺点,天生自负的人尤甚,若不够聪明,恐怕都察觉不到自己身怀缺陷,很容易暴露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正如伊集院告诉慈郎的那样,幼年的他,也曾因察觉自己与众不同而产生迷茫,若非如此,后来他遇到十三岁的慈郎,那时慈郎因为善良敏感,产生与社会默认规则格格不入的迷茫感受,他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
然而,察觉了不同后,身为伊集院家的二少爷,他必然不可能向专业医生求助,同类长辈也不会指导他,那么,幼年的他就只能自己摸索着探究。
当时他所能查询到的资料,除了专业医学文献外,都是一些博人眼球、耸人听闻的媒体报道。
前者,因为专业的精神病学专家能够研究的,大多是些已入狱的犯罪者,概括总结出的特征,尽管有一定参考意义,却无法拿来作为反向指导使用。
后者又带有太多艺术加工色彩,尤其是在社会对连环杀手的病态狂热中,为博取眼球,把一个屡屡考不上法学院、从小就阴郁不合群的杀手,描述为魅力无限的精英优等生,就是媒体常玩的把戏。
对一般人来说,那也只是阅读到一篇惊奇八卦而已,可他看到这样的劣等同类被追捧,却会产生无法遏制的想要抹消其存在的愤怒。
正是那种冲动,让幼年的他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之处。
伊集院弓弦的经历,必然和他那时一样。
由于天性和伊集院真一郎心存介意,原本伊集院和臣对这个侄女,也是抱着漠然视之的态度。
可既然慈郎对她有些在意,他不介意顺便指点一二。
“你要学会示弱,收敛你毫无用处的傲慢,”伊集院和臣冷淡地说。
伊集院弓弦似乎不是完全服气,伊集院和臣打断她还没说出的辩解:“你很聪明,但不是最聪明的,不要以为谁都看不穿你的伪装。即使你以后能坐上我的位置,也还是有更上位的人存在。这些人或许愚蠢,却精明市侩,欺骗不了他们,就是失败的伪装。你的傲慢没有任何本钱来支撑,你没有居高临下的资格。”
伊集院弓弦听着,不再试图开口,而是沉静下去。
“和臣!”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惊喜地喊出。
伊集院弓弦迅速抬起头,看到伊集院和臣看了她一眼,才转过身去,礼貌地回应道:“好久不见,田村桑。”
不知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叔叔,虽然声音依然冷漠,表情也根本没有微笑的模样,但却给人一种似乎亲切而又怀念的姿态,不仅是表情细节,连肢体语言都精准地向那位面露惊喜的青年男子传达了这一点。
她认真观察着。
名为田村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三四位秘书,其在官场的地位不言而喻。
等秘书们退开,田村才走近了伊集院和臣,打量两眼,客套关怀道:“最近很忙吧?”
“虽然确实如此,”伊集院和臣不客气地承认道,“但是和你比起来,应该还算轻松。”
感受到伊集院和臣冷淡下特有的亲近,田村一下子放松下来,调侃道:“难怪你当了‘逃兵’,唉,若你留在霞关,我也不必这么辛苦。”
伊集院和臣挑眉道:“把最大的竞争对手留在霞关,这才是自讨苦吃吧。”
田村大笑起来,一瞬又暗下表情,不忿道:“那也比和那帮没有自尊只顾私欲的蠢猪打交道要好得多!”
“慎言。”明知对方近来在官场碰壁的遭遇,伊集院和臣体贴地警告道。
也发觉自己的失态,田村笑了笑,为转移话题,看到弓弦,恍然大悟地问:“这位,想必是你侄女了?”
伊集院和臣停顿片刻,才答:“……嗯。”
从叔叔的表现中读懂了氛围,伊集院弓弦像个真正柔弱的大小姐一般,微红了脸颊,局促地看了叔叔一眼,表现出心怀憧憬又不得不疏离的模样,很是抱歉地对田村鞠躬道:“您好,你是叔叔的朋友吧?对不起,打扰你们叙旧了。”
田村看着小姑娘的表现,心生了然。
伊集院和臣被兄长排斥的家事,田村比其他人都了解,甚至超过那个自认是伊集院和臣恩师的贪污蠢货森山要一。
当年,他们身为旗鼓相当的精英部员,时常加班到深夜,不知不觉,就有了个约定俗成的咖啡闲聊时间。
田村知道自己多少有些英雄主义,在人人只想拼命往上爬的霞关,他却还怀抱着减轻旧财阀对政治的全方位辖制、振兴国家的天真理想。
出乎田村意料的是,出身于新财阀家族的伊集院和臣,竟然在很多事情的真正观点上与他不谋而合,他一时激动,冒险说开后,发现伊集院和臣对现行政F、财阀势力乃至整个国家社会的批判都堪称辛辣,甚至比他还要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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