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闻玙去要了杯热水,让他喝下了一点:“你缓一下,没有任何事发生。”
“刚才那一瞬间过得很快,其实他们只是拿手机扫了一下你,都没有看清你是什么样子。”
可他们两人里只有温郁一个人经历过被迫出柜的瞬间。
毫无防备地,像是所有隐私羞耻被突然打开一样,能把人直接剖开,露出最脆弱的地方。
他握着纸杯在原地站了很久,很苍白地对闻玙笑了一下。
“我想回家了。”
闻玙皱眉想挽留一句,最后只能说:“我送你。”
温郁摇摇头。
“我打车。”
直到坐进计程车里,他的指尖还在发抖。
十七岁的噩梦其实持续了很多年。
时不时地,他会梦到自己突然被出柜。
在他还没有做好自我认同的时候,在他还没有确定自己足够安全的时候。
他梦见他被不同的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梦境总是会变幻出许多不存在的场景。
刻薄的数学老师突然掀开了他的作业,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行字。
【我是同性恋】
“你在跟男生谈恋爱?”赵老师嘲弄道:“哎——都别写作业了,你们来看啊?他在本子里都写了什么!”
温健武刚刚下班回来,面色不善地把他拽出家门。
“你今天和闻玙又去哪里了?”
“你已经搬家到广州了还去偷偷找他是吗?你知不知道邻居跟我说了什么?”
ICU病房的医生翻看着病历,皱着眉摇头。
“你妈妈的病情……因为你的这件事恶化的很快。”
温郁坐在计程车里,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不,没有。
他现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那几个学生不是一中的人。
“到了啊?”司机不耐烦道:“你还给不给钱了?”
温郁仓促应了一声,扫码给完钱立刻开门出去。
重新被冬风扇脸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他的围巾手套都在储物柜里,闻玙一定会替他收好。
可他突然恐惧他会把这些东西还给他。
他的恐惧是自青春期以后就深埋滋长的病。
颜晚馨听见门口动静的时候,还以为是亲戚过来串门了。
一探头瞧见是脸色苍白的温郁,炉上沸腾的鱼汤都顾不上。
“小郁?你帽子围巾呢?你怎么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温郁胡乱摇摇头,不想再说话。
“我回房间休息。”
颜晚馨伸手探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不像是生病。
“今天不是和朋友看电影去了吗,出什么事了宝贝??”
她在他成年后就很少这样亲昵的称呼,可是温郁一变回这个样子,她又觉得他只是个孩子。
温郁没说话,关门以后没动静了。
颜晚馨在门口站了很久,转身去了厨房,把溢了满灶的鱼汤关火,冷着脸一边擦灶台一边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把他带回北京,不是为了看他再受伤。”
“闻玙,我平时没有事绝对不会打扰你。”
“今天到底怎么了?”
电话另一边传来凌冽风声。
“阿姨,我到您家门口了,咱见面聊。”
颜晚馨快步走到院门口,看见抱着满怀手套耳罩帽子的闻玙。
她讶异地想说句什么,但也只能被动地接过这些东西。
对话只持续了几分钟。
交代实际情况,关心温郁状态,克制道别。
颜晚馨没有立刻允许他走。
“你站住,”她抱着满怀的围巾,压抑道:“我跟邱医生问过了。”
“先前那些症状……确实和你猜的一样。”
是创伤,是抑郁,是药物无法解除的痛苦和毒。
她不敢碰,也不知道该交给谁来拔除。
她只想看见她的孩子健康快乐,哪怕爱一个她原本不想祝福的人。
闻玙神色疲惫。
“我们多给他一些时间。”
他很想再抱一会儿温郁的围巾,今天真的很冷。
“我和您都陪在他身边,我们一起慢慢等他自己走出来。”
颜晚馨忽然笑得很难过。
她伸手抹了下眼睛,自顾自地摇头。
“我真的想过,也尝试过,给他介绍可爱的女朋友,试试普通的恋爱能不能调整什么。”
“我也试过带他去旅游去散心,带他去国外听音乐会。”
“你知道吗,温郁在回北京之前,每天就像个壳子。”
“我看见他有空荡荡的一个洞,我好想让他把血肉都长出来。”
“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闻玙站在风里,半晌才鞠了一躬。
“谢谢您。”
他再次告别,然后离开。
颜晚馨目送他消失在胡同尾,缓缓关上了门。
温郁睡了长长一觉。
他醒来时,周身都已被裹紧,一切显得暖和柔软。
手机里有一条留言。
[如是我闻]:醒了记得吃点东西,围巾手套我给你寄回家了,不会写我的名字。
温郁看了许久,给他回消息。
[不乐]:我没睡觉,在思考人生。
他又被他看透了。他像是永远都很了解自己。
凭什么呢。
温郁把脸埋进被子里,低低叹气。
可是我却猜不到你刚才在做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我都不敢换上一个足以和你相配的名字。
安非他命,如是我闻。
我只敢不乐,小声说一句我不开心。
他深呼吸着又打开手机,给闻玙发消息。
[不乐]:我想再勇敢一点。
[不乐]:玙哥,我今天好丢脸啊。
[不乐]:可是我会努力变得再勇敢一点,以后更能承受这些。
[如是我闻]:我相信你。
[如是我闻]:你害怕的事情都藏在你心里,郁郁,现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郁收起手机,用力点一点头。
这件事像个莫名其妙的插曲,好在后续没有任何异常,证明确实无事发生。
颜晚馨忙着拆快递,把围巾递给他时还教训了一通,说以后不要乱丢东西,多大人了还把围巾掉电影院里。
温郁被训得捂头啊啊啊了好几声。
“知道啦!以后不敢了!”
“长点记性吧!!”
寒假真的很短。
像是昨天才放假,今天就又要准备去上班了。
温郁被短暂吓到一回,直到上班前两天才把熊心豹子胆装回肚子里,主动要去闻玙住处那看看。
他感觉他们之间还有点信息差。
都谈恋爱了还不知道男朋友住哪里——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先前闻玙死皮赖脸送他回家过好几次,说是顺路,住得很近。
没想到真是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就在街拐角的另一个小区。
交通便利,设施充足,安保严密,且前后绿化带的花卉装饰都极有品味。
这样的好房子,也许在十年前还是大家努努力就能买下的好住宅,如今已经被炒上天价。
不过真要说天价,温郁家里那套估计也得值八个零了。
闻玙家住在二十楼,观光式电梯还能瞧见一路腾升的城市风景。
温郁在四合院里连着憋了好几个月,看见电梯时都觉得感动。
“还是住高楼好啊——”他长叹道:“我现在想给家里装个指纹锁都条件不允许。”
男人予以善意的安慰。
“但是你家门口有一对石狮子。”
“那倒也是。”温郁又乐起来:“我家门口可是有石狮子看门的。”
闻玙一个人住着三室一厅,其他两个房间被改成了健身房和书房,也非常实用。
房子装修以米白色为主,带着几分美式的慵懒放松,配合充分采光的大落地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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