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封州不置可否地扫他一眼,往下走两步,在楼梯间弯腰蹲下来,抓住他的裤脚推到膝盖的位置。
视线随着他白皙劲瘦的脚踝往上走,小腿上那片熟悉的淤青随之映入眼帘。或许是他的肤色过于冷白,又或许是颜色在逐渐加深,他腿上的伤此时已经呈现出可怖的死青色。
陆封州指着他腿上的淤青问:“这里痛?”
明维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陆封州没有说话,宽大的手掌直接握住了他伸得笔直的小腿。
触感粗砺干燥的掌心按压在他的淤青上,力道不重却也不轻,明维的膝盖条件反射性地弹了弹,脸色当即就变得隐忍而痛苦。
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他已然忘记了要伪装自己,反倒将嘴巴抿得又死又紧,唇缝间没有泄出丝毫痛苦的声音来。
这是他无意识里表现出来的最真实的反应,与其看他虚情假意地卖弄可怜,陆封州更加满意他的真实反应。他唇角轻描淡写地勾了勾,松开按在明维腿上的手,起身后捏住他的手腕,第二次主动抛出了今晚为数不多的甜头。
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与温度,明维神情恍惚地抬起头来,终于慢半拍地体会到了如坠梦境的不真实感。
皮肤上的轻微烫意如同湖面的涟漪般圈圈荡开,小腿上的清晰痛感仿佛凭空消失不见,拨动他神经的唯有胸腔中心脏真实而有力的跳动声。
果然陆封州还是最吃这一套,他再次在心底盖章确认。
陆封州拉着他不急不徐地走上二楼的小房间。
房间是由矮小的阁楼改造而来,为了最大化地利用狭窄的空间,这间卧室是开放式的布置。明维睡的那张单人床靠墙摆放,床尾的墙角嵌着小书桌,桌上堆满了明维的私人物品。
没有细看那些摆放杂乱无章的东西,陆封州问他:“袖扣在哪里?”
明维弯腰爬到自己的床铺里去找。
发觉他将袖扣放在床上,陆封州皱起眉来,却也没说什么。沾染上旁人气息的东西,他不会再用。衣帽间里的袖扣有很多,陆封州并不缺借给明维的这只。
他从明维这里拿回袖扣,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东西长时间留在别人身边,从而避免以后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再往明维的床上看,陆封州将目光转向他那张脱漆掉色的小书桌。桌上什么东西都有,写有李维名字的身份证,空空如也的塑料水杯,吃完小半匆匆包起来的三明治,用来垫三明治的本地新闻报纸。
眼下这个年代,会看新闻报纸的人已经是少数,就连城中那些不起眼的报刊亭,也随着时间的往前走,渐渐消失在了大众视野内。
如果是住在书店里,书桌上会出现报纸倒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只是,视线触及报纸上的新闻内容时,陆封州的眼眸微不可见地凝了凝。
那是一篇关于明家主办的慈善晚会的详细报道,新闻篇幅占据了报纸上最大的版面,版头的照片里印着明先生和明太太慈眉善目的笑容,两人身旁站着明家唯一的继承人。
假如只是正常地浏览报纸内容,陆封州也不会太在意。可偏偏凑巧的是,报纸上还压着一支圆珠笔。
身后明维还背对着他,埋头跪坐在床上,陆封州朝前走出两步,伸手拨开压在报纸上方的三明治。报道中出现晚会地址的位置,被明维用圆珠笔圈了起来。
将三明治挪回原位,陆封州神色不明地扫了眼明维的背影。
陆明两家的关系在圈内公认地不是秘密,如果明维是因为明家才接近自己,那么他的目的也不比那些被塞过来的人干净多少。
这样一来,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感兴趣,明维这些举动背后的真正意图了。
陆封州决定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
第9章 本事
第二天去上班,明维昨晚被客人带走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在休息室遇到昨晚叫他出去喝奶茶的那人,对方还满脸惊讶地找他搭话:“你昨天没把我们的奶茶带回来吗?”
明维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回答道:“我忘了。”
对方的态度与昨晚判若两人,闻言似真似假地嘲道:“回来放个奶茶要多长时间,还怕看上你的老总跑了不成?”
明维脸上神色未变分毫,反过来问他:“奶茶去哪了,你不知道?”
同事口吻莫名:“奶茶去哪了,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我怎么会知道?”
“三杯刚刚好。”明维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甚至还主动冲他笑了笑,“没少也没浪费,你说是不是?”
同事的脸色终于变了,眼神暗沉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程小北和容林在凝滞的氛围中推门走了进来。
看见明维站在柜子前,程小北没有问奶茶的事,朝他投来抱歉的目光,“昨天我们也不知道要等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真相和他猜测的相差不大,程小北虽然身处其中,却对他们做的事情毫不知情。但即便如此,明维也没打算多管闲事,他什么都没说,只简短回答道:“没事。”
然而对话到这里,似乎还没有结束,容林在桌边坐了下来,抬眸静静看向站在原地没动的程小北。
后者犹豫两秒,朝明维的方向上前一步,吞吞吐吐地问:“维维,昨天晚上是沈总带你出去的吗?”
“想知道?”视线径直穿过他,望向坐在他后面的容林,明维问得轻描淡写。
犹如突然被明维的目光惊扰到,容林漂亮圆润的杏眼缓缓睁大,瞳孔澄澈而干净地回望他。
“不是。”明维直接否认,“带我出去的是陆总。”
容林清秀的脸庞微不可见地滞了滞,没等程小北从惊讶中回神,就率先有些沉不住气,弯起眼眸软声反驳道:“可是昨天跟经理要人的明明是沈总啊。”
“你亲眼看到的?”明维问。
“我没有看到。”容林眼尾弯起的弧度愈发明显,“是领班亲口说的。”
“你既然知道开口要人的是沈总,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明维露出困惑的神情,“让我想想——”他声音顿了顿,随即就若有所思般抬眼,“是不是领班还跟你说,沈总当时坐在陆总的车里?”
容林眼尾的笑意骤然僵住,在程小北看不到的视角盲区里,他的脸色明显已经淡了下来。
在凭借气势压人这件事上,明维可是从来都没有输过。他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下垂的眼尾拉出又冷又凶的弧度,“既然沈总在陆总的车里,陆总在哪你会不知道吗?”
容林仍旧是神情寡淡的模样,虽然没有说话,眼底却渐渐蓄起浓密翻涌的阴云来。先前岁月静好的澄澈和干净瞬间就不复存在。
明维那张假身份证上的年龄虽然才成年,但他自己却已经是大学毕业的人,到底还是比容林这样的学生大几岁,自然不会被他的脸色唬住。
琢磨着差不多就行,昨晚的事情他虽然确定是容林的手笔,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明维没有再留下来应付他们,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就往外走。
跨出门外的那一刻,他听见容林在背后小声怯怯地问:“他怎么这么凶?”
接着就是程小北熟悉却不怎么熟练的安慰声:“维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可能只是心情不太好……”
明维迈脚的动作顿住,心中略微困惑地回头,朝门缝内看去。
容林侧对门口坐在凳子上,脸上满是惊讶和委屈,程小北神色饱含关切地立在旁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小零食递给他。
即便是和程小北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没见过程小北这样对自己。
明维觉得自己又学到了。
晚上给负责的包厢送酒食,忙到快十点的时候,领班突然差人过来找他。明维把手头的事情交接给同事,去找领班的时候发现值班经理也在。
料想又有客人投诉自己,明维摆出老实的神态没吭声。
领班却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经理面前推,“有客人点名叫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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