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过么?”
平静,迟疑,这是贺平意所能体会到的语气。
这是他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第一次听他说,“我们”。往后很久很久,这句话对于贺平意来说,都是想起来就会心动的事。
“见过啊。”贺平意说。
男生听着,用手顶了顶眼镜,垂着眼睛,低了头。贺平意就歪着头,微微朝前倾身,去继续看他的脸。贺平意发现男生的睫毛出奇得长,方才他眼镜戴得低,贺平意还没注意到,这一看,才发现他的睫毛似乎已经扫到了眼镜片。
“在篮球场,”贺平意光顾着看人家的睫毛,说话都没了谱,“哦不是,在楼梯,我不小心打到了你,还有跑操的时候,我跟你打了招呼。”
呼不得,喝不得,贺平意只能在说完这些以后,试探性地问:“记起来了么?”
阳光飞上了眼睫,颤动着。
贺平意拿出足够的耐心,等了足够久,可没想到,这个几天前还朝他笑的男生却摇摇头,说:“不记得。”
这回,换成贺平意彻底地愣住。不过在男生的注视下,他很快点点头,说:“没关系,我叫贺平意,二十一班的。刚刚……听见他们叫你,不过没听清,你叫什么名字?我怕我记错了。”
贺平意已经尽量将话说得不好回绝,他在心里替自己狠狠捏了一把汗,生怕即使这样,人家对他还是避之不及。贺平意从没这样主动地去交过朋友,没想到第一次就出师不利。他低头看看自己故意弄过来的篮球,想想也是,他硬要这么尴尬地去认识人家,跟相亲似的,谁受得了?
“荆璨。”
没来得及绝望,贺平意就听见了一个声音,很清晰。
他抬起头看他,刚好迎上他投过来的目光。这目光让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正是那天在楼道里,还有在第二圈跑操时,他冲他笑时的样子。和笑容一样,这目光软到了贺平意的心里。
这时,贺平意才确定,他对于自己应该是有过戒备的。跑操时有过,刚才也有过。
“嗯,”贺平意顿时有种大功告成的圆满感,他看着他的眼睛,来来回回品味着他的名字,嘴角的笑忍都忍不住。若是王小伟见到贺平意此时的笑容,大概不太会相信这是他那个只会懒笑的同桌。
“哪个璨?”
“笔画很多的那个。”
和之前不同,荆璨在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便少了很多沉默。他没放任贺平意一个自说自话,这也验证了贺平意关于戒备与否的猜测。
“哦……很多的那个。”
贺平意喃喃地重复,视线不小心转向操场的方向,看到一群群的学生,在玩着各种运动。很奇怪,明明那边那么闹,贺平意同荆璨站在一起,却觉得很安静,很舒服。
“我们班要集合了。”
打破安静的是安静本身,贺平意立马随着这话音点点头。
见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打算,荆璨又问:“我要走了,你不去打篮球了么?”
“啊,”贺平意终于回过神来,“去,去。”
他朝前走了一步,弯腰去捡自己的篮球。站起身,却看见荆璨一直在看着篮球。
“你篮球打得很好吗?”
“我啊,”贺平意想了想,决定还是谦虚点,“还不错吧,你想打篮球?我教你啊。”
荆璨这次笑了,笑得比贺平意第一次见他时还要开,依然很好看。
“我太矮了。”
“没事啊,都是打着玩的,高矮有什么要紧的。”他再次强调,“你想学的话就来找我,我教你。”
不知是因为八班体育老师哨声的催促,还是荆璨心里真的有了要学的打算,反正荆璨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得到这句回答,贺平意才抱着篮球,打算走。
“对了,”转身时瞥到荆璨的脚踝,贺平意回忆起所见的破皮与青紫,“你脚上的伤,要不要到医务室看看,不处理的话,夏天容易发炎。”
“没事,”荆璨不大在意,还抬脚晃悠了一下,“不严重,我放学再去涂药。”
贺平意点点头。
贺平意抱着球跑出了一段距离,再回头看,发现荆璨还站在那块宣传牌旁边,定定地看着自己。他的表情像是又恢复了平静,贺平意心头一颤,转过身,倒退着朝荆璨挥了挥手。
荆璨没反应,贺平意便停下来,歪了头,皱着眉,却笑着看他。
直到荆璨终于朝他笑了,轻轻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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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
第三章
徽河市连着下了两场雨,将夏天的温度稍微洗刷掉了一些。因为有些着凉,贺平意的妈妈打了四天点滴,赶上贺爸爸出差,贺平意就请了四天假陪床。再到学校,桌上的那一摞试卷、习题让他怀疑是不是下个月就要高考了。
看到他头疼的样子,王小伟从一摞试卷里给他扒拉出六、七张,说:“先做这些,这是这两天要讲的。”
贺平意盯着卷子上的字看了几眼,纳闷:“咱们不是没讲完课呢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题要做?”
“对啊,没讲完啊,”王小伟写完一个“证”字,拿笔杆在一张卷子的卷头位置敲了两下,“这就是课、后、习、题、啊。”
上课铃响了,贺平意拧着眉倒吸了一口气,把卷子折成一叠,暂且塞到了抽屉里。语文老师抱着课本走进了教室,王小伟写好了最后一个公式,翻了翻背面还空白着的四道大题,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口口声声说什么素质教育,屁嘞……”
白天老师讲课时,贺平意只能在晚上最后一节自由自习的时候拼命。但问题是……
贺平意看着卷子上那个几何图形,扔了笔。
问题是,他也不会做啊。
“唉。”贺平意叹了一口气,有点不想写了。但他自知自己未来没有什么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的机会,现在也只能认命地把自己扔掉的笔再捡起来。
“不走啊?”
“你先走吧。”贺平意看了看表,心里琢磨着把数学卷子看了以后,怎么也得把物理习题看看,那套题那么难,不做的话等老师讲解时他怕是会半个字都听不懂。
教室里的人一个个走掉,贺平意完成任务时已经快要到十一点半,他揉了揉酸疼肩,站起来,打着哈欠关了灯。
这个时间,学校里已经几乎没有了人,连宿舍楼里都已经进入了熄灯前最后一段短暂的喧闹。贺平意锁了门,朝栏杆外看了一眼。几盏路灯还亮着,不至于让视野里只剩黑暗。
贺平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安静的校园,平日里,他总是赶着不迟到的边缘线匆匆地来,再随着大批离开校园的高考候选人匆匆地走,铃声、讲课声、背书声、讨论声、翻卷子声,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声音。贺平意停下来,朝栏杆那边靠了靠,将手臂伸直了搭在栏杆上往下望。视野下方钻出一个人影,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戴着厚厚的眼镜。
贺平意愣了愣。
荆璨吗?
他又稍稍探出脖子,仔细瞧了一眼。确认了那是荆璨之后,贺平意便将手臂曲起,趴到栏杆上,看他到底在干嘛。
而楼下,荆璨小跑着前进,在一个排水渠的位置朝侧边伸出一条腿,摆出一个汽车甩尾的姿势,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弧线,转了弯。
贺平意把下巴从胳膊上抬起来,看到荆璨又跑了两步,然后停下来,回过头去看自己刚刚跑过的路。
“喂。”
贺平意突然开口,楼下的荆璨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猛地仰头看过来。
见他一副慌乱的表情,贺平意维持着笑,问:“听说你用排水渠过弯,真的假的啊?”
像是在建立某种默契,长久的时间内,荆璨都安静地保持着仰望他的姿势。贺平意弯了弯腰,身子朝后躬去,又趴下来,将下巴埋在了胳膊上,看着荆璨。
“啊?”荆璨的回应很标准,还配上了一副有些懵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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