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意抚着他的头,也将他抱得很紧。
“怎么了?”许是也经过了剧烈的奔跑,贺平意说这话时,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带着眼睛也酸了起来。
荆璨所有的力气好像都在刚才用光了,他的腿是软的,浑身都在打颤。他使劲摇着头,心里的委屈伴着泪水倾斜而出:“他们说你是假的。”
“我怎么会是假的。” 贺平意用下巴抵着荆璨的耳朵,撩起眼皮,红着眼看了一眼前方站着的人,“他们说错了。”
荆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此时已经发出了呜咽的哭声。
“可是他们不相信我……他们都不相信我……”
贺平意已经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抱着荆璨,一只手一直揉着他绷得很紧的脖颈,试图缓解他过于紧张的精神。然而这样的安抚像是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怀里的人还在抖。
“我相信你。”
贺平意忽然抱着荆璨,闪到了楼梯间里。他扣着荆璨的脑袋便吻了下去,一只手还不住擦着荆璨脸上的泪。
哭声渐渐弱了,荆璨仰着头,近乎痴迷地感受着这个吻。他紧紧抱住贺平意,在这个吻里,他的恐惧好像已经无法掩饰,他害怕被人当成疯子,害怕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疯子,更害怕……
不是更害怕,是最害怕,最害怕贺平意也把他当成一个疯子。
所以他疯狂地向贺平意索要着一份安全感,他想起贺平意说过会“陪着他”,那么,他就想用这个吻告诉贺平意,他真的需要他。
“我永远都相信你,好不好?”
吻完,荆璨已经是泣不成声。楼道里回荡着他不知所措的哭声,贺平意又将他抱回怀里,说:“哪有人哭着接吻?”
荆璨哭得一直在倒吸气,贺平意亲了亲他的耳朵,等他的情绪稍微平静。
“不哭了,我们回家。”
听他这么说,原本已经平静了一些的荆璨却又开始疯狂摇头。他忽然用双手推着贺平意的身体,想要让他离开自己。
“你去考试。”
贺平意皱着眉将他摁住。他现在怎么可能有心思去考试。
“求你了。”不知怎么的,荆璨好不容易被安抚下去的情绪好像又变得激动起来,他突然朝着一旁大喊,“我没有!”
荆璨的眼里满是恐惧,和那日在满是人的赛车场上一样,泪水再一次克制不住地溢出来。
贺平意愣了愣,朝空荡荡的旁边看了一眼,慌忙又把荆璨抱在怀里。
“小璨,怎么了?还有谁在这里?”
荆璨将额头抵住贺平意的肩膀,哭着说:“我没有要拖累你……你去考试吧,求你了……我回家等你,我谁都不理,就等你回来……”
贺平意万万没想到,关于荆璨的真相会是由荆璨自己这样揭露。他问过自己的心理医生,他原本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在一个温馨的环境下和荆璨聊聊这些事。在他的计划中,应该是他抱着荆璨,在新年的屋子前,亲一亲他的眼睛。
然后告诉他,没关系,这不可怕。
可糟糕透顶的现实却没给他任何安排的机会,前两天他还在忧心的“夜长梦多”成了真,荆璨哭着回到了他身边,带着已经崩溃了的一颗心。
荆璨喃喃地念叨了许多话,贺平意听到了一个叫做“许何谓”的名字,听到荆璨不住地要央求他,去把卷子写完。
“好,”贺平意哽着喉咙说,“我去考完。你乖乖的,先回家去,在天台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去找你。”
“好,”荆璨说。
荆璨腿上有好几处伤,虽然他完全没有精神去感受疼痛,但到了家门口下车时,还是因为这些伤踉跄了一下。他扶着车门站好,忍住眩晕感,跟着宋忆南和荆在行往家的方向走。
有小狗的叫声。
是新年。
荆璨愣了愣,没有转头去看。
第五十五章
如今的温度,在天台待着早已不需要再盖被子。荆璨脱了鞋,把整个身子都蜷进沙发。阳光晒着,本就已经有些肿胀的眼睛更加没办法完全睁开,荆璨便低着头,将双眼藏在碎发与阴影下,回避明亮的太阳光线。
天台的门忽被打开,门板晃了两下,被一只手扶住。宋忆南的脚步很轻,她走到荆璨的面前蹲下, 手里握着纱布和碘伏。
荆璨浑身上下折腾出了不少的伤,而此时抱膝的动作使得手臂压到了小腿上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宋忆南凝着眉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荆璨的手腕:“小璨,我先给你擦个药好不好?”
沙发上的人仍旧是垂着脑袋,直愣愣地盯着沙发边缘,没对这话做出任何反应。
这沙发毕竟还是旧了,有的地方已经显露出了快要磨破的趋势,荆璨忽然伸出食指,轻轻拨了拨一小块已经翻起了一角的皮子。手指摆动,反复多次之后,如同陈年旧疾终于被剖出,那块翘起来的皮子被指尖压着翻了面,白色的缺口暴露在阳光之下,成了橙色沙发上的一个突兀景观。
宋忆南没说话,视线也落在荆璨的指尖。荆璨这样安静的小动作让她的心里更多了几分不安,她从前觉得虽然荆璨不爱说话,不爱表达,但起码她还算一个合格的妈妈,能够觉察到荆璨情绪的变化。可到如今,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她以为的那样了解荆璨。她完全猜不到荆璨在想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只能陪着荆璨沉默,直到聚到喉咙、鼻腔内的酸胀感已经快要收不住,宋忆南才撑着沙发,勉强起身,走了出去。
天台上重新恢复了安静,日头下有一个人,楼下有新年在一声声地呼唤。
不知过了多久,在新年的叫声变得更加委屈时,荆璨终于慢慢抬起头,转了转脑袋。
新年是饿了么?
在生出这样的想法之后,有那么一瞬间,荆璨发觉眼前的景色忽然变得扭曲起来,橙色沙发和太阳花变了形,空气也不再是透明的,眼前万物像是被放入了装满颜料的水桶中,棍子一搅,便统统变了样子。
明明四周温度很高,可恍惚间,荆璨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有些烦乱的冬夜。周遭安静,寒意彻骨。他追着那个听上去有些可怜的声音跑出屋子,看到黑漆漆的街道上,一只白色的小狗坐在那,一个劲儿朝他摇尾巴。它太小了,看上去像是没出生多久,使得荆璨在靠近这它时犹豫了半天——他从来都不敢离这些没有自保能力的生物太近。可这小狗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于是,荆璨的手掌还是慢慢落到它的头上。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给了它吃的,和它倾诉着无人能说的苦闷心事,还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新年。
新年,新年,万象更新,一切都有新的开始。
那时……他是这样想的。
蝉鸣声起了,荆璨眯着眼睛抬头,葱郁的绿色扎入他的眼睛。触目所及的,是艳阳高照,和彷似无穷尽的生命力。
贺平意到达荆璨家,甚至顾不得向给他开门的荆在行问一声好,只匆匆朝他点了个头,便大步跑上了楼梯。
转过楼梯的转角,他看到了坐在天台门口的人。见到贺平意,宋忆南忙偏开头,用一只手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总是听小璨提起你,”宋忆南说话的声音仍是哽咽的,她好像极力在掩饰着悲伤的情绪,甚至还试着弯了弯嘴角。她将手里攥了很久的药瓶递给贺平意,说:“来之前他从楼梯上摔下来,瓷片扎到了腿,又在路上摔了跤,身上都是伤,麻烦你……帮他擦个药吧。”
狂奔过后,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贺平意说不出话,就只接过药瓶,点了点头。
药瓶已经被攥得有些热了,宋忆南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还有……”宋忆南轻轻抹了一把已经流出来的泪水,“小璨……可能生了一点病,请你……”
“阿姨。”
宋忆南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贺平意红着眼睛开口,一只手将药瓶攥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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