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那端的人不安地等待,贺平意飞快地敲了几个字,摁下了发送。
“非常可爱,和你一样。”
后面四个字搞得荆璨当着荆惟的面闹了个大红脸。荆惟敏感地觉得这里有事情,不做声地将脑袋凑近了荆璨,想偷偷瞟一眼荆璨手机上的内容。
“哎,”荆璨察觉,把手机盖到大腿上,“别偷看。”
荆惟嫌他小气,抱怨道:“我画的画,还不能看看别人评价是什么样了啊。”
荆璨拍了拍荆惟的肩膀:“他说非常可爱。”
荆惟不信:“说个‘非常可爱’你脸红什么?”
荆璨被他噎得哽了一下,闭紧嘴,不说话了。
反正他谁都说不过。
荆惟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手机还在震动,荆璨心不在焉地应着荆惟的话,又偷偷摸摸点开了和贺平意的聊天框。
视线触及到贺平意的头像,荆璨怔住——贺平意把头像换成了新年。
“哥……”
荆璨盯着贺平意的头像出神,听到荆惟叫了他一声,才抬头。
荆惟忍不住问:“哥,你到底在跟谁聊天?”
”我……朋友,”荆璨用拇指搓了搓有些发热的手机边缘,问,“怎么了?”
荆惟摇摇头,将手里的画笔在水桶里涮干净,又将语气伪装得更加轻松:“就是感觉,他好像是你在徽河变得开心了的原因。”
荆璨没否认,也没接话。
不是回避,只是听到荆惟这么说,荆璨便更想见贺平意了。
荆惟其实有很多话想跟荆璨说,他一直想跟荆璨聊聊,但宋忆南却担心他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让他不要跟荆璨说一些敏感的话题。有时候荆惟非常理解不了这些所谓的大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哥哥现在非常需要别人的陪伴,为什么大人们却还总是畏手畏脚的,什么都不敢说。
“哥,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开心,好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好像并不喜欢这个世界,甚至有点害怕,但我又想不明白,你明明那么优秀,我不会的题对你来说连题都不算,你永远都能考第一名,为什么还会不开心呢?现在我明白了。”荆惟说,“现在我挺后悔的,以前爸爸不让我找你玩,我不应该那么听他的,我应该一直缠着你,那样你肯定不会那么难过。”
虽然荆璨和荆惟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可在荆惟的记忆里,他和荆璨一起玩的时间真的很少,他有时候也羡慕别人有哥哥带着去学画画、学滑冰,可荆在行不让他打扰荆璨,荆璨在后来也从来不会主动带他出去玩。
“哥,反正……我觉得刚刚和你聊天的那个人很好。”
荆惟这话说完后的几秒钟,荆璨都怔怔地看着他。而后才在寂静的空气中轻轻垂了下眼皮,笑了:“是,非常好。”
不知怎么的,荆惟看见荆璨这个笑容,心里突然不那么担心了。
他舒了一口气,说道:“哎,其实我都觉得你根本不应该回北京来,你看你回来以后,每天都闷在房间里,也不开心,你继续留在徽河肯定会比现在好很多。”
那幅画已经完全干了,荆璨的目光凝在新年粉粉的舌头上,半天,才缓缓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轨迹,两条轨迹不可能完全重合。他生下来不是为了治好我的,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荆惟听了,在沉默中拧起眉。他苦苦思索辩驳的方式,企图驳倒荆璨这有些悲观的话语。但想了半天,又不得不承认荆璨说的是对的。
“那……”荆惟问,“就算不能完全重合,靠得近一些也不行吗?”
第六十章
晚上十点多,荆璨握着手机,照例等着贺平意的视频。铃声刚响起,荆璨就立刻按下了接听键。贺平意正坐在书桌前,面前还铺着习题册。
“今天干嘛了?”贺平意问。
“就画画啊,给你看过了。”荆璨想了想,严谨地补充,“不过那时小惟画的,好看吧?”
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夸一夸自家弟弟,贺平意拿荆璨没办法,笑着配合:“好看,厉害。就只画画,没干别的了?”
荆璨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贺平意笑了笑,也没再追问。
“你怎么把头像换成新年了?”
“嗯?”贺平意很快说,“我不止换了头像吧。”
荆璨眨眨眼,然后反应很快地去点开了贺平意的个人资料。果然,看到贺平意的微信名也变成了“新年”。
“你……”
视频里,贺平意低头在习题册上划了一下,看着像是写了道选择题。然后他抬头,朝着荆璨笑:“以后有什么想跟新年说的话,就跟我说吧。”
银色的笔在贺平意的指缝间飞快地旋转,状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轻巧地拨开了荆璨笨拙的伪装。
荆璨在毫无防备下与贺平意对上了视线,他将肩膀朝下降,累了一般侧着脑袋趴到桌上,留给贺平意挤变形了的半张脸。
“其实还看篮球场了。”声音被胳膊闷着,无端显得有些可怜,“我们家楼下有个街头篮球场,阳光好的时候,看上去特别好看。我看到有人在打篮球,但小惟告诉我楼下没有人。”
旋转的笔没有停,贺平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唇边还是挂着清淡的笑容。
“嗯,”他歪了歪脑袋,抬手,用笔杆敲了敲屏幕上那半张脸,“没关系的。”
荆璨不自觉地将他的话在脑海里重复,很奇异的,这么四个普通的字眼,配上贺平意轻缓语调,竟然安抚了他这一天都在焦躁跳动的神经。
贺平意继续说:“没有就没有,你就当……看了个小视频,看完就忘掉它。”
“好,”荆璨提起脑袋,说,“那等我明天中午拍给你看看那个篮球场,我挺喜欢那的,你……”
荆璨话没说完,突然没了声音。贺平意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下一句,便开口叫了他一声。
荆璨回过神,接着说:“你应该会喜欢。”
“好,”说到这,贺平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眯了眯眼睛,开玩笑地问,“不会……你以前就是在这个篮球场练的篮球吧?和你那个超厉害的篮球老师?”
”嗯。”荆璨应了一声,带着鼻腔的共鸣。
“好家伙,”贺平意哼了一声,“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你给我拍个360度无死角的。”
荆璨笑得眼睛弯弯,应声说“好”。
很多时候荆璨都知道贺平意是在有意地哄他,但尽管知道,他仍然很受用。晚上,他躺在床上还在想,怪不得那么多人对蜜语甜言毫无抵抗力,他都不需要什么蜜语甜言,只要贺平意看着他的眼睛,用低低的声音说那么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他好像都可以暂时忘了所有的烦乱。
本来荆璨是打算第二天中午就去给贺平意拍篮球场,却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午睡起来,他忽然隔着门板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荆璨无法判断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不是确切存在的,便一动不动地在床上坐着。
叩门声响起,荆璨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口喊:“进。”
宋忆南推门而入,笑着问他:“小玲来了,要不要下去陪她玩会儿?”
荆璨不说话,宋忆南又耐心地问:“你还记得小玲是谁吗?”
荆璨点点头。印象中的小玲还是个坐在婴儿车里的小娃娃,总是穿着浅色的衣服,见到谁都笑。就连第一次见到荆璨的时候,小玲都举着手里的拨浪鼓,想要递给他。不过荆璨缩着手,没敢接,也不敢靠近她。
“她在搭积木,我让小惟陪她,但小惟觉得无聊,还一直惹人家小姑娘生气,小玲气坏了。你没事的话,就下来玩一会儿?”
荆璨也不知道那时是怎么了,或许是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太有穿透力,笑声太过美好,而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向往的,所以,他坐在床头喝了一杯凉水后,还是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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