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真是……”我们离开海边,凌野说,“牵我手怎么都不经我同意呢?”
他还来劲了!
我不光牵,我还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怎么着?还想反抗?”
凌野就看着我大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笑起来的眼睛里好像看见了闪闪亮亮的东西。
可能是眼泪。
我没追问什么,也没过分关注,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在这个瞬间想流泪都好,他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而我就安安分分地守着他就好。
我跟凌野回到“岛”,徐和依旧坐在门槛上抽烟。
李崇躺在一边,看着天。
这两个人是所有人里行为最古怪的,我看着他们会想:或许是他们互相牵绊着彼此走向死亡的脚步。
如果他们没有维系着这样的关系,可能也早就不在了。
我跟凌野看到他们俩都没多说话,绕过去,走进院子。
周映的吉他放在躺椅上,她在往书上挂东西。
“映姐!”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有礼貌跟她正经八百地叫一声姐。
周映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牵在一起的手。
她笑笑:“准备走了?”
“别赶我啊。”我说,“再住两天。”
“这地方可没什么值得多住的。”周映说,“程哥的葬礼都办完了,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好了,没什么事你们就都走吧。”
我心里很不安,还是放心不下他们几个。
周映说:“放心吧,至少短时间内我们仨都不会有事。”
她在树上挂了个铃铛,铃铛旁边有张小卡片。
我没去看她写了什么,猜想是她给程哥的祝福。
“那俩家伙现在应该舍不得轻易去死。”周映看向院门口,李崇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徐和面前,弯腰跟他接吻。
“姐,那你……”我还是忍不住问。
他们都那么鲜活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无论是当初觉得讨厌后来不小心爱上的凌野,行动怪异无法理解的徐和李崇,还是程哥映姐,他们都是我平凡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忘了他们。
“至于我,你也大可放心。”周映说,“程哥走了,这店总得有人照料下去。”
她说:“你们来来去去,未来这个地方也会有人来来去去。我得留在这儿,有人来的时候我才能想办法让他们早点回去。”
我明白了。
程哥走了,周映决定继续帮他把这家青旅开下去。
她知道,未来还会想要自杀的人来到这里,打算驻足一番,然后归于海洋或尘土。
她要接替程哥做这些人的缓冲,能挽留一个是一个。
我过去抱住她,突然就没忍住,大哭起来。
是在这一刻我才更加明白程哥的存在对于凌野他们这些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虽然程哥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但他依旧是大家的英雄。
映姐要继续做这个英雄了。
第47章
我跟凌野离开那天,天气依旧很好。
苏溪海岛好像就没有过糟糕的天气。
在这个时候我真正觉得这地方确实适合有创伤的人来进行缓慢的疗愈。
我很舍不得周映,也放心不下她和那对不知道能不能被定义为情侣的家伙,但凌野说:“有些努力,只能他们自己去做。”
我懂他的意思,我不是救世主,甚至以我的立场都没办法像走入凌野的世界那样走近他们。
我跟他们没有太多的羁绊,我未必能以一己之力拉住他们,但至少,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精神维系。
我陪着凌野收拾行李,我想着,他在这里住了三年多,要离开的时候东西肯定也特多,我甚至想好了如何嘲笑他,说他从青旅退房仿佛搬家。
然而,我想错了。
凌野的全部行李只有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他用来引诱我的那个蝴蝶形状的风筝。
我说:“就这么点东西?”
“不少了。”凌野说,“想死的人,什么都是累赘。”
他的一句话就让我心里难受起来,我一边把他的衣服往背包里塞,一边赌气似的说:“等着,回去后我带你逛商场,看见什么买什么!”
凌野笑我:“哎呦,陈老师真是财大气粗啊。”
我不缺钱是真的,不过也没富到多夸张,我只是想让他更多更好地感受社会生活,让他知道,一切都不是累赘。
“总觉得自己这是要被包养了。”
“你要是觉得可以,我没问题啊。”虽然房贷还没还完,但我依然说出了霸道总裁的发言。
我说:“你跟着我,往后全都是好日子。”
凌野坐在床边笑得不行,他的手轻抚着那张床,像是在跟自己过去的三年时光告别。
房间安静下来,他环顾四周,最后打量着这个屋子。
而我,看着他。
我问凌野:“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是想知道,这个时候了,他的脑子里还会冒出想死的念头吗?
“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凌野说,“对于我来说,死才是最真实的事,也是我一直以来等待的。你是个意外。”
我当然是意外,还是最美的意外。
别人发生意外丧命,凌野的世界发生意外却捡了条命。
我说:“我太牛逼了。”
凌野看着我笑,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夕阳又来了,暖橘色的光从窗户洒进来,凌野在夕阳里吻了我。
“对了。”他问我,“你回去后没发现什么吗?”
“发现什么?”
“……”他似乎有些无奈,“我真的觉得你这辈子都写不好感情戏。”
我一听,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等等。”我说,“一直在网上说我不会写感情线的,该不会就是你吧?”
他笑而不语,我就追着他打。
我们俩本来在收拾行李,结果打打闹闹,又跑到了院子去。
徐和看见我们俩,叼着烟骂了一句:“打情骂俏的狗逼。”
李崇在他旁边,瞥了我们一眼,直接凑到徐和面前,借着对方的烟给自己点了个火。
我跟徐和顶嘴:“你们俩也是。”
李崇:“我是诗人。”
“你妈的诗人。”徐和面对谁嘴巴都没干净过,整天骂骂咧咧,也没个笑脸。
李崇抽了口烟:“你爹我是诗人。”
“滚你妈的诗人。”
“老子是你爹。”
我拉着凌野在一边坐下,喝着周映给我们调的酒,看那俩人从吵架变成打架,然后再亲到一起。
很怪异的俩人,也不知道是情人还是仇人。
周映说:“几点的船?”
“还有两个小时。”我对她说,“还能和你一起吃晚饭。”
周映笑:“行啊,那凌野做吧,以后他的好厨艺就只能你一个人享受了,怪可惜的。”
凌野听完,立刻起身去了厨房。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喝着小酒感慨道:“怎么谈恋爱了还是那么拽?”
“陈醒。”周映突然叫我。
我转过去看她,她对着我笑,对我说了句:“谢谢。”
我不知道她的一个“谢谢”包含了多少的深意,也没去追问,因为很多时候,对很多人来说,不用解释太多,我们有各自的理解。
我对她说:“也谢谢你。”
我们相视而笑,夕阳浸透的院子里,有程哥离去的忧愁,但也有大家对未来生活的简单期待。
天黑之后,我跟凌野将要离开,但“岛”永远在。
我们是从这里飞出的蝴蝶风筝,线的尽头就系在这家青旅院子里的那棵树上。
“我决定了。”我说,“本天才作家为了证明自己能写好感情线,决定以你为原型写一本爱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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