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树不是幕后主使。幕后主使,叫柳先生,全名不知道,他拥有一艘船,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或许不是单独一个人操持这大笔生意。船停泊公海。上船需要中转,他们在不少港口有属于自己专门的船,想上船,必须是他们的熟客。船上提供赌博、杀戮、性交等非法活动。服务由船上的蒙眼女人提供。每一个女人都蒙着眼,怀疑她们眼睛被刺瞎或挖掉,她们恐怕还是非法器官买卖的供体。”
孟负山说得飞快,纪询听得认真。
他将每一个字记在脑海,同时想:
船,又是船。
唐景龙的保险柜有船,老胡的手里有船,陈家树废弃工厂旁的赌场里有船,他现在去福省要查的还是一艘船。
“我上次去,被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摸透船上的虚实。”孟负山说了不少,最后却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见识到真正有用的东西,“我需要帮手。我也找到一个机会。不久之后,他们有一次盛大的聚会,这次聚会,不止柳先生,还有更多相关人士也会出现,这是绝好的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组织的机会。”
“带着警察,我们上不去;不带警察,我们上去了或许就下不来。纪询,你来吗?”
孟负山问,接着他又说:
“我并不想你来。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只是因为这件事必须有人知道。”
如果孟负山上了这艘船没有再下来,至少还有纪询知道他调查至今的真相。
“别开玩笑。”纪询说,“我当然去。”
上船,调查,弄明白妹妹和父母的死因,根本不是孟负山的责任,是他的责任。
“什么时候上船?”纪询问。
“一周之后。”
“这么严密的组织,你是怎么弄到船票的?”
“见面告诉你。”
一句废话不说,一秒时间不留,孟负山说完最后一句,即刻挂断电话。
纪询将手机放在一旁,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他耗尽力气,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事也不想做。
许久许久,躺着的纪询睁开眼睛。
他没有动,身体像是块巨大的木头,没有什么感觉,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一根手指,两个手指,控制了手掌,接着是手臂,靠着这支手臂,纪询将自己撑起来了。他看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真快。
纪询在心中呢喃。
又浪费了一个上午。
他走下车,来到街边面馆,给自己点一份面,同时拿出手机,看着屏幕,最后拨通电话。
也许他犹豫的时间太久了,当他拨出电话的时候,面也上了。
面店的小工用奇异的眼神看眼纪询,又看眼天空。
阳光也不太烈,他怎么像要被融化了。
*
霍染因接到纪询电话的时候,队里的刑警正好找来。
他捂住话筒,转向走过来的刑警,“什么事?”
“陈家和供出来了件事。”走过来的刑警小声说,“和你有关的。”
霍染因眉头皱了皱,跟着刑警往询问室走去,关于陈家和的询问始终没有停过,只是看着送报的混混这回意外犟嘴,都突审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从他嘴里得到关于陈家树买卖器官的消息。
他走到询问室前,隔着单向玻璃,朝里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霍染因判断:这人快要崩溃了。
“他说了什么?”霍染因问。
“他说你去琴市出差的时间里,是陈家树买了热搜,让境外份子找到你的踪迹,进而炮制了琴市追杀事件。”袁越神色严肃,出现一旁。
是陈家树干的。
霍染因有些意外,这一消息确实揭开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除了这件事,陈家和还说了什么?”霍染因,“说了他哥哥买卖器官的事情吗?”
袁越摇摇头。
两人一同看着询问室里的陈家和。
这个时候,一种可能,同时浮上他们的心头。
他们不得不考虑:……也许陈家树在这件事情上做得真的隐蔽,隐蔽到连他的亲弟弟,都真的一点不知情。他们在陈家和身上,恐怕得不到更多线索。
离开了询问室,霍染因放开捂着话筒的手。
电话没有挂,通话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往上跳。
“纪询?”
“在。”
“刚才出了点事,你打电话给我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只是想说,我想你。”
“……”霍染因,“才二十四小时多一点。”
“是啊。”对面笑笑。
“你现在在干什么?”霍染因问。
“吃午饭。”
“嗯,我也准备吃饭了。”霍染因边说边走,路过警局后院的时候突然停下,他朝外看去,这两天,天气突然变热了,天空上太阳的个子,都比往常更大一些,阳光浇在叶片上,浇得叶子都要卷边了。
“还有……”霍染因低声说,“我也想你,想去你那里。”
不仅是身体的远近。
是去除虚假的最真实的,由一个人的心,到另一个人的心,由一个人的精神,到另一个人的精神的距离。
好的距离,与坏的距离。
第二三五章 无名。
联络上孟负山以后,纪询没有再在路上耽搁,一路不停,直入福省,展开调查。
调查讲究技巧。
纪询最初想从霍染因的爷爷霍善渊处调查。但当年的档案管理都是纸质登记,这么多年下来,很有可能遗失了,就算没有遗失,要找起来也是个浩瀚如海的工程。
再从爷爷方面,也不行。
驱车进入福省地界的时候,纪询拿到了之前委托医院对比的样本结果,结果显示他爸爸确实与爷爷没有血缘关系。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恐怕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起到太多的作用。
拿着血缘证明的结果,再去问奶奶,也没有意义。
如果奶奶不知道爷爷的事情,奶奶说不出来。
如果奶奶知道爷爷的事情,三年前奶奶不愿意说,现在也不可能说。
这两个思路显然走不通。
还是得从定波号失事案中有明确记录的22个人查起。
这22个死亡名单的家属,在四十年前的记录,虽然也是纸质登记,但这些人也随着社会的变迁生活到现在,档案也几次更迭,早已录入电子,查找确认都方便。
这二十二个名字,不仅代表二十二条人命,二十二个破碎的家庭,还代表了二十二种调查的方向,和获得信息的可能。
纪询先去当地户籍档案处走了一趟,接着在有记录的名单中,挑选出几个地址明确的,准备挨个走访。在当地机关办事处里,他还顺便了解到了当年定波号失踪后,霍家遇见的边角事情。
他最先挑出拜访的人叫做陈翠金,是当年船上管事赵志雍的妻子。
当初定波号出事,轰动当地,政府介入,霍善渊虽然蒙受巨大损失,但也没有对手底下受难者员工家属弃之不顾,而是很快按照合同的规定,赔付了合同拟定的抚恤金。
但这件事并没有在抚恤金发放之后结束。
受害者家属依然屡次来到霍善渊家门口,哭自己失踪的是丈夫,骂霍善渊是资本家的走狗,还她们家里的男人都死了,很是闹了几次。
带头围堵霍善渊家门的,就是陈金翠。
霍善渊也许真的心中有愧,后续又给出了不少钱。
当年抚恤金以外的赔偿,恐怕就是陈金翠拿得最多,这人很有些精明念头,拿了钱不久,断断续续开始买房,买了不少房子,虽然没有再嫁,但如今已经成了房产大户包租婆,日子过得很不错。
陈金翠自己住的小区不大不小,但很干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询对照着找到了地点,敲门,门打开。
一位看着年纪不小,看着富态,头发也还健康地黑着的老太太开门,她皮肤有些黑,穿着比较艳,戴着金链子,金镯子,和金耳环,这套衣服和首饰不太配她的肤色,但她全无所谓,非常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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