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神色越来越舒缓,似乎完全满意了的样子,也不再挣扎在睡和醒之间了。
他乖乖地就着纪询的手喝了口水,又换了位置, 从横躺变成与纪询并肩休息。但后脑勺刚刚沾上枕头, 又突然换了个姿势, 从平躺变成侧卧,将半张脸藏在纪询的肩窝里,手则搭在纪询的腰腹上。
而后小小的声音溢出来。
“痛……”
嗯?
“要告诉我……”霍染因模糊说。说完就睡着了。
纪询笑一笑。
虽然人睡了,他还是答应他:
“知道啦,一定会告诉你的。”
*
饱饱睡了一觉的霍染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精神奕奕, 他快速从床上起来,进了洗手间,只花十五分钟,就解决了刷牙洗脸洗澡等一系列问题。
这时纪询慢吞吞爬起来,看看时间:“好像还早。”
霍染因:“睡够了。”
他拿着毛巾,擦头发,脸上还带着一些发梢落下的水珠,像是刚刚被洗濯过的刀锋,横竖都有种洗去尘埃铮然锐利的感觉。
纪询:“那先来吃个早餐,再去警局吧。”
霍染因没有意见。
早起的上午,连空气都更清新几分。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两朵梧桐花落在地上,明明离了枝头,依然鲜妍浪漫。
护工送到房间里的病号餐颇为丰盛,油条包子稀粥小菜,全部都有。
只是还是不够细心,油条没有切成小块,不利于伤患咀嚼。贯穿锁骨的伤势,不止会让肩膀无法动弹,严重时甚至会影响到进食,每次咀嚼吞咽,都是一种细碎的折磨。
霍染因卷起衣袖,将油条分成更易入口的小块,喂给纪询:“试试够不够。”
纪询啊呜一口,吃了,慢条斯理地嚼完,咽下后,冲霍染因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刚刚好,吃起来不痛。”
霍染因满意点头,在时不时喂一口纪询间,和纪询一起把早餐吃完了。
早餐结束后,他不急着立刻离开,而是如法炮制地对待了病房里的水果,将所有水果都洗净削皮切块,按早中晚分装在三个小碗里,盖上保鲜膜塞进冰箱里;再把牛奶倒出来,放进微波炉里高火两分钟,转到刚刚好后,放在纪询面前。
纪询面色微微古怪。
虽然他很享受霍染因这样的照料,但是……
霍染因叮嘱:“乖乖呆在病房里。”
纪询乖巧点头:“嗯,我等你回来。”
总觉得相较于照料情人,这种照料,有时看上去,更偏向照料宠物……吧?
纪询安分守己的乖巧,持续到病房的门关上的那一刻。
霍染因一走,纪询就立刻放风了,他先去翻日历,很欣慰地发现自己再过两天也能出院了。
出院的日子,他当然记得。
只是看看日历,每过一天,就拿笔划掉一个日期,很容易营造一种小小的仪式感,也有助于缓解他心中小小的焦虑。
该出院了,所以有些事情得安排上了。
纪询先拿起本子,他的手还有些不灵敏,但用左手写写画画足够了,他在本子上涂画了不少时间,等到将近九点半的时候,又拿起电话,拨了出去,这通电话持续的时间也很长,几乎讲了有整整半个多小时,接着纪询又打了几个电话,时间都很长,等他挂断电话,一个上午过去了,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点半。
他站起来,小心地抻抻身体,在房间里绕了几圈,又对着窗户外的梧桐花深吸几口气后,权做放松完毕,接着他觉得差不多了,可以掐着将近饭点的时间给周局打个电话了——
电话接通,周局还挺关心他:“最近恢复得怎么样?给你申请了表彰和一些钱,有空的时候来警局一趟,领一领。”
“我就不用了。”纪询和周局讨价还价,“能记在霍染因那边吗?”
“怎么,表彰是苹果,还能你不吃了让给他?”周局反问,又说,“你瞎操什么心,这次的案子功劳这么大,还担心霍染因功记得不够多?”
对这次的事情,周局关心归关心,还是颇有微词的。
主要针对纪询不沟通,不交流,不听话,不服管的恶劣行径——当然,事情已经发生,这种愤怒可以秋后再算账,现在重点是把伤养好。
纪询正是有此依仗,才给周局打电话,他干脆利落切入正题:
“其实是关于霍染因……”
“嗯?”
“他最近实在太忙了!”
“嗯?”
“既然功劳都已经下来了,就给他放点假吧,”纪询明示。
“嗯——”
纪询一听就知道这事有点难,但他努力说服周局:“霍染因都直接上船当卧底去把这案子办成了,后续的扫尾真的有必要再留他吗?刚刚才从船上一同厮杀下来,又陪着整理了半个月线索,怎么也差不多了吧,您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到秃啊?”
“嗯嗯嗯。”周局,“嗯嗯嗯。”
都不用再听了,对方是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啊!
纪询无奈,小小骂了一声:“周扒皮!”
“嗯嗯嗯……嗯?”周局醒了,“你骂我。”
纪询吐吐舌头,飞速挂掉电话,假装无事发生过。
“小兔崽子。”纪询的手速太快,对着已经挂掉的电话,周局骂了一声。接着琢磨琢磨,琢磨出些不对劲来。
霍染因想请假,自己来和他说就好了。他也不会不批。
为什么要纪询来说?
难道这两个……
船上时刻,同舟共济,携手同心,革命友谊真的太深刻了?
周局思索出了合理的解答,将手机丢到一边,不管了。
上有政策,撼动不了。纪询也有后备计划。只能让同僚为霍染因多多分担了。
首先想到的当然是袁越。
但纪询想了袁越三秒钟,挺惭愧的打消了这个想法。
夏幼晴已经生了,是个女孩子,如今袁越两头忙,一面要积极参与后续收线工作,一面要在工作完后赶紧回家,帮着从乡下上来的妈妈一起照顾孩子和老……抱歉,不能叫老婆,夏幼晴还没有松口同意原谅袁越呢。
……
等等。
夏幼晴松口了吗?应该没有松口吧?
纪询又不确定了,虽然已经在医院无聊养伤了很久很久,但他确实没有去理会袁越和夏幼晴的事情,压根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
是不是太不关心朋友了。
纪询为自己和袁越的友谊惭愧三秒钟,接着摸出手机,打给夏幼晴。
“纪询,你恢复得怎么样?再过几天就出院了吧。”夏幼晴接起电话,有些歉意,“正好赶上坐月子,没能去看你,不好意思。”
“不用来看,没有关系。”纪询的回答很诚恳,相较于他对夏幼晴的关心,夏幼晴对他的关心已经很关心了,“这次打电话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袁越追到你吗?”
“啊……”夏幼晴语气微妙,“是袁越让你来问的吗?”
“不是。”
“这确实不太符合你的性格。”夏幼晴说,既然不是袁越问的,那纪询为什么问,她心里也有数了。
他和霍染因的真相,大约夏幼晴是最早明白的那个吧。纪询想。他带点兴味的回忆,那时候他还当这是一个有些尴尬但无伤大雅的生活中的小误会。
现在回头,误会摇身一变,竟成了甜蜜的开端。
大约人生就是这样反复无常,有时饱含痛苦,有时又充满惊喜,也许你不认输,就轮到命运认输了。
“袁越之前表现得还不错……”夏幼晴接着说。
纪询还没来得及为袁越高兴。
夏幼晴又幽幽说:“不过现在似乎又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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