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记者,我不是警察,不会和你在所谓流程上兜圈子,我也不好奇你们杂志内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职场斗争。我只知道,如果你在这里继续陪我耗下去,那这后续的一系列报道的第一手资料,恐怕就危险了。我来之前可是看到了好几家媒体的logo……”
“我们做的是深度!”孔水起立刻辩驳,“不是奥运会赛跑,谁先到地点谁算赢。”
纪询明明白白地发出一声嘲笑。
嘲笑像鞭子一样打在孔水起脸上,打得他一阵脸红。
媒体做深度这句话本身没有错,但深度和时效又不冲突,再说大家都是媒体人,谁不会深度,就你有深度?
谎言被揭穿的时刻总是叫人尴尬的。
“好的孔先生,你做的是深度,那你大可不用着急,和我一起在这里慢慢等着救援来到吧。”纪询毫不反驳,从善如流。
这时孔水起反而焦躁起来。
如果他被绑在这里,不能和外界联络,那么杂志社就派不来新的记者进行采访,今天的这个报道就会开天窗——
“有三万吗?”
纪询冷不丁出声:
“做奶糖报道的奖金。”
他窥准了孔水起满脑子杂志报道的时候问,于是他的话,如一柄剑直插入孔水起的大脑。这已是孔水起的防备墙后,记者全然本能地嘲笑出声:
“呵……”
纪询明白了:“我小看记者了,看来这个报道给你赚了远不止三万的奖金。唉,才到这里,就远不止三万,要是能将这个系列报道做完,恐怕是孔记者事业腾飞的一个踏板吧?当然,要是因为你的问题,导致这个系列出了天窗,可能……”
可能就有大纰漏大麻烦了。
不用纪询说透,孔水起完全明白,他被捏了七寸,身上的油滑全都被彻底刮掉,取而代之的是十层黑糊糊的漆刷上去,刷得他的脸彻底阴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再次问,心中急迫溢于言表,“我都和你说了我不是领导!”
纪询微微一笑:“那就找个办法让领导听你的。”
“我没办法——”
“哐当”巨响!
一把椅子躺倒在地上,将地上的灰扬起半寸。
与之相对的是纪询依然温和的神色:“孔记者,好好想想。”
“我……”孔水起被吓到了,他结结巴巴,“那人,那人不是自己来的,他是用一个信封……信封投递。一开始我也不信,但信封里头有杀人视频……我也不在意是谁投递的,只要我的报道真实可靠,不就好了吗,所以……”
“信封在哪里?”纪询接着问。
“我办公室的抽屉……抽屉里。”
“详细的,抽屉的哪里。”
“第二层抽屉……最底下……夹板里,用一个塑封袋好好装着。”孔水起都说了,说完了,他窥着纪询的脸色,还怯怯补了句,“我害怕上面沾有嫌犯指纹,怕破坏了,所以用塑封袋好好保存……就这些了,我都说了,这回是真的,十足真金……”
纪询同样观察着孔水起。
孔水起还是很紧张,这可以解释为他突然被刚才椅子倒地的声响吓到。
他紧紧抱着手里的提包——刚才聊天时他也抱着提包——不管他用什么样的姿势抱提包,他的一只手掌,始终停留在提包包面的正中央。
纪询猜到了,揶揄说:“原来东西就在你的提包里,灯下黑,这手玩得好。”
孔水起大惊失色。
“我——你怎么知——”他说漏嘴了,懊恼得直咬舌头,“该死!”
“啊。”纪询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巧,就不赘述了。很感谢你的配合,警方也会感谢你的。如果这份情报更早一点——你八成还能有一个表彰。”
他要的线索都拿到了,是时候出去了。
但未免瓜田李下,纪询决定不给霍染因打电话,干脆静待霍染因找过来。
纪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孔水起还陷入后悔之中,语气不是太好:“我什么都说了,怎么,还不能出去吗?”
“我说了我没有囚禁您,孔先生,您完全可以自由行动,想出去的话打个电话给开锁匠让他过来开锁不就好了?”纪询闲闲道。
“没信号怎么打?!”
“咦,没信号吗?”纪询一脸诧异,“难道我玩的是幽灵服务器?”
孔水起呆住,他再定睛一看,发现纪询玩的是联网游戏。
也就是说——
他立刻掏出兜里的手机。
信号满格!
孔水起险些吐血:“你骗我——”
“瞧这话说的。”纪询笑道,“我只是和你科普了下学校信号屏蔽仪的妙用而已,再说了,用信号屏蔽仪可是违法的,我难道是那种会违法乱纪的人吗?”
孔水起憋屈不已,又无可奈何,只能说:“难道你就不怕我们聊天的中途有消息进来,让你的谎言不攻自破?”
“孔记者刚刚写完一篇爆款报道,一炮而红。开着手机消息提示,一整天都不用工作了吧,所以我猜,至少这两天,孔记者的手机是静音状态。”纪询说,末了挑挑眉梢,“我猜对了吗?”
“……”
这男人该死的全对了!
孔水起咬着牙,扭着脸,坚强地还要说话,但是——“砰”!
门被重重踹开了,一道人影站在门口,光线拥簇进入,一扫室内昏沉,叫他仿佛立在光中央,是光下之影。
“你是……?”孔水起猝然回头,一脸惊愕,“霍队长?是你?”
不需要霍染因多做回答,他已经想通了一切。
他一脸生无可恋。
“有群众反映废弃烂尾楼传来吵杂声,我正好在附近,过来看看。”霍染因对着孔水起说话,目光却直视纪询。
纪询吹声口哨,从桌上一跃而下:“来得真及时。”
他路过孔水起身旁,脚步不停,但一个装在塑封袋里的信封已到他手中。
他迎上霍染因,两人交错,证物递交,责任传递,两声细语,同时响起,如同他们交接信封时不慎相撞的指尖:
“谢了。”
“不用。”
*
信封是很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正面写着“第一刻编辑部·孔水起收”,字是打印的,和里头的a4纸用的同一种黑色墨水。
墨水牌子,痕检科的人做化验后能查出来。
A4纸内容不长,开门见山说了投毒的是辛永初,作案动机和汤志学的事。
里头还附了一个u盘,想来里面就是辛永初杀人的视频,这个视频就是证据,让孔水起相信这一切不是空穴来风。
U盘很新,上面没什么划痕,金士顿最常见的那款,大约是辛永初或者同伙临时买来的。
霍染因戴着手套举信封看了一会,微微凑近。
那是一股很淡很淡的女士香水残留,闻得出来,是百瑞德的无人区玫瑰。
纪询注意到他这个举动,脑海中的片段快速翻动,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帧:“我鼻子没你那么灵,但练盼盼有喷很高档的香水。”
坐在车后座已经认命准备被询问的孔水起机灵的竖起一只耳朵。
靠后视镜随时观察他动向的纪询忍不住笑:“孔记者现在还想着新闻呢,真敬业。想品尝一下妨碍公务罪,被警方拘留进去再滞留几天?出来正好写写深度旧闻。”
孔水起尴尬:“哪有,我这不是准备感谢人民警察顺带捎我一程吗,怎么还会做这种非分之想,我也懂法,一些不能说的线索,不能给的猜测,不会随随便便写上去的。”
纪询:“那么配合?那不然你和警方配合一下,来一出钓鱼执法,在新闻上爆点什么定向假料,骗一骗当初杀汤会计的同谋,争取把犯罪嫌疑人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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