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很沉浸其中,我不知道在蹦极的时候他更接近真实的自我还是这一刻才更接近。
昏暗的、变换着的灯光让我眼前的李乘变得有些不真实,我得死死抓着他的衬衫才能确保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也瞎蹦,乱扭,摇头晃脑,时不时就踩别人的脚,想必十分滑稽。
但真的还挺解压的,到后来我直接撒欢了,搂着李乘的脖子发神经似的一边蹦一边嗷嗷叫。
像只神经错乱的猴子。
李乘一直在对我笑,似乎对我发癫般的行为十分赞赏。
我们蹦了不知道多久,后来我觉得眩晕,跑去洗手间吐了一场。
吐完再抬头,对上的是李乘紧张的注视。
“没事。”我说,“小场面,别慌。”
等我把自己收拾干净,漱了口,还想再回去疯一会儿,结果李乘板着脸把我拉走了。
从空气稀薄的酒吧出来,瞬间被凉爽的晚风冲得提神醒脑,确实舒服了很多。
李乘说:“还难受吗?”
“也不是难受。”我心说我都习惯了。
他盯着我,我也看着他。
看着看着我就色心大起,从他的眼睛一路往下,看他敞开着的领口。
看了好一会儿,李乘从口袋里摸出了烟来。
我不知道他抽烟,这家伙确实伪装得好。
李乘在路边点了烟,靠着墙壁仰头看月亮。
或者星星。
我凑过去,在他旁边站住,学着他的样子看夜空。
“听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星星。”我说,“以后你想我了就在天上找找我,别找最亮的,我这人向来爱摸鱼,当了星星也不会是最亮的那颗。”
李乘叼着烟扭头半眯着眼看我,有点性感,还有点压迫感。
他说:“人死了不会变成星星。”
“啊?”
“死了就是一撮灰。”他说,“没那么浪漫。”
啧,这人怎么回事。
他说:“而且,星星也不会说话。”
我咬了咬牙,有点扎心。
“不会爱。”
我鼻子突然就酸了。
“不会知道地上的人望向它的时候,我们在想什么。”
我不敢再看李乘,索性继续看星星。
“那一撮灰更不会。”
“……知道了知道了。”我仅有的那点浪漫幻想都被他给戳烂了。
“所以,能活着还是活着好。”
原来在这儿等我呢。
“你是想劝我手术接受治疗吗?”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哎,要不这样,你用我对你的喜欢要挟我,就像我道德绑架你一样。”
“什么?”
“你说,让我为了你试一试。”
李乘用力地抽了口烟,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不说。”
我哼哼了一声。
“命是你自己的,机会也是你自己的。”李乘叼住了烟,扬起了头,他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烟灰被晚风吹散。
他说:“你该为了你自己争取活下来,而不是为了任何其他人。”
世界变得很安静,在这一刻,我开始爱上他。
第25章
李乘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他这个人,比海更深。
我突然就笑了,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我知道了。”说完,我没再回头,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我没回头,但从出租车的后视镜能看到李乘,他自始至终保持刚刚的姿势,靠在酒吧的外墙抽着烟,没动过。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后来做了什么,我回到家,躺在沙发上,整宿整宿地想他。
就这么死了确实有点可惜了,下辈子未必能继续做人,就算做了人也未必还能遇见李乘这样的。
这么一想,我又觉得对爸妈愧疚,我竟然因为李乘想尝试着活下去,而不是为了他们。
这事儿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妈肯定拿着拖鞋就抽我。
睁眼到天亮,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我在太阳初升的时候爬起来写了个非主流日记,主要记录了一下我这一晚上关于李乘的一些幻想。
顺便,还画了个丑爆了的简笔画。
我打算让李乘在大腿根部纹这个——一条藤蔓。
意思就是,我缠上他了。
之后,我合上日记本,吃了药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周医生打电话来。
他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然后催我赶紧去检查。
我听着他骂我的话,躺在床上笑。
我说:“周叔,你说我该为谁活下去呢?”
“小兔崽子,有琢磨这些屁事儿的工夫,你检查都做完了!”
周医生勒令我赶紧过去,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还是不想动,躺在床上发呆,之后又打给了我妈。
我妈好半天才接电话,她说我王姨家的儿子周末结婚,让她去参加婚礼。
哪个王姨我不知道,她儿子结婚跟我关系也不大。
但我问我妈:“你想看着我结婚吗?”
我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我:“吃了吗?”
我妈转移话题的能力有点厉害,厉害到我都没忍住笑了:“怎么不正面回答我问题?”
我妈又沉默了。
突然之间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已经发生了,而我这个笨蛋迟迟没有发现。
过了好半天,我妈说:“你要是不想结婚,自己过也挺好。”
“嗯哼?”
“或者要是有个伴儿一起搭伙过日子,结不结婚的,也都行。”
我从床上坐起来,脑袋疼了下。
“妈,你被什么人附身了?”
“滚蛋!”我妈说,“你小子嘴巴就没正经话!”
其实有的,我本来想跟她说我是个同性恋,而且快死了。
我还想跟她说,我原本打算自暴自弃,早死早超生,但是现在有点动摇了,心里烧起一个小火苗,不知道应该让它烧得更旺盛还是干脆踩灭它。
我想让我妈给我出出主意。
我这人没出息,遇到大事就找妈。
可我没想到,我妈在电话那边突然就哭了。
她一哭我一下就慌了:“怎么了这是?别人要结婚你哭什么啊?都嫉妒成这样了?”
“丁迩。”
完蛋。
从小到大我最怕我妈直呼我大名,一般这种时候就是我们全家要弹劾我的时候。
“我今天早上遇见你周叔了。”
她这一句话就让我明白了,周医生肯定跟她说了。
我重新倒下,半天说了个:“哦。”
我妈开始泣不成声,之后嚎啕大哭。
一开始我还能平静对待,可是很快的,我也跟着哭了起来。
但我肯定不能像她那样哭得像是死了儿子一样,我哭得优雅,哭得可以拍偶像剧。
我说:“妈,没事,不管怎么,我好歹活过了。”
她根本说不出话了,哭得我怀疑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
我没办法,只好赶紧起身回家。
周医生还说让我去检查呢,这还检查个鬼啊,我的当务之急是回家把我妈哄好。
一路上我都没敢挂电话,生怕我妈出事。
好在我们住得近,在我被她哭得快吓死之前,到了家。
我妈一个人在家,我进屋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成了个泪人。
看见我回来,她跟见了鬼似的,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我鞋都没换就跑屋去了,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母亲这个角色,平时好像看着很厉害很强大,但其实,铠甲下面到底还是温柔的内核。
我第一次像哄小女孩一样哄我妈,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恐惧和无助。
我说:“妈,没事,我现在这不还好好的。”
她艰难地从我怀里抬起头看我,颤抖着手摸我的头发:“不是脑子长瘤吗?怎么头发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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