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医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那我得先提个要求。”
“你说。”
李乘这人倒是真挺好说话的。
“别管我叫丁医生了,我都辞职了。”我对他说,“而且你总这么叫,怪见外的。”
他笑:“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太亲密的,我也不好意思要求,只好说:“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丁迩。”
“哎,你看这多好。”我表示很满意,“你都满足我了,那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说着尽管问,但我又不是傻子,该保留的还是要保留。
他要是问我银行卡密码,那我是真不能随便给。
“你生的是什么病啊?”李乘问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冒犯了我。
我没想到他是问这个,还以为他想问我为什么喜欢他,一般来说套路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我指了指脑袋:“这儿长了个东西。”
周医生跟我说我那肿瘤长得位置不太好,手术成功率不算高,但也不是毫无希望。
我觉得他后半句就是安慰我呢,怕我一时间想不开,直接在他办公室吓死过去。
他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李乘眉头又皱了起来。
“没事。”我说,“不影响智力。”
他站住了脚,散步停止了。
李乘说:“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
“哪里奇怪?”我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句土味情话:怪可爱的。
但李乘当然不会跟我说这个。
他说的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不会像你这么……”
他似乎认真措辞了一下:“这么乐观。”
不知道为什么,我嗓子眼突然就一紧。
我乐观吗?说不好。我相信其实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会这样,因为我们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这就去死,与其整天哭哭啼啼,不如让自己看起来潇洒点。
“所以,喜欢我了吗?”我冲他挑眉。
他笑了,眉毛也舒展了。
“佩服你。”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继续往前走,“我可不要你的佩服,我要你爱上我。”
论厚颜无耻,怕是没几个人比得了我了。
第12章
我的想法挺自私的,我清楚。
在临死之际抓人家跟我谈恋爱,还臭不要脸地说要人家爱上我。
换个角度,我要是李乘,避之唯恐不及。
可我更清楚的是,这不过是我的妄想,人李乘不喜欢男人,更不会喜欢我。我在人家身边腻歪着,不过就是寻求安慰来了。
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总得惦记我父母。
我跟李乘溜溜达达地走着,走了没多远,我有点走不动了,不是那种运动过度的累,而是疲乏,像是人七老八十之后体能跟不上的感觉。
我没直接说自己累了,而是看到前面有个长椅,张罗着过去坐会儿。
我说:“以前我还幻想呢,等我老了就到公园来,坐路边椅子上戴着墨镜拉二胡。”
李乘笑我:“这是行为艺术?”
“没错,搞不好还能赚点零花钱。”
他笑得很爽朗,我也跟着笑。
初秋夜晚的风灌了我满嘴,让我又吃了个饱。
这样也挺好,好好品尝下秋天的味道,因为这是我最后一个初秋了。
我们坐了一会儿,我总觉得李乘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吧。”我可受不了这样,“我生命在这儿倒计时呢,你现在不问,搞不好就没机会了。”
李乘无奈地看着我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乐观还是悲观。”
“我也不知道。”
他说:“治不了吗?”
他看着我。
公园里的路灯隔好远才有一个,但我们在的地方恰好有光。
我看着那盏路灯的光落下来,像是月光洒在了李乘的头发上和肩膀上。
如果我能更道德沦丧一点,此时我就可以吻上去了,气氛太好了。
“不好说。”我跟李乘说,“可以手术,然后化疗,一边遭罪一边掉头发,等我秃了,可能也就死了。”
“也就是说,其实还是有治愈希望的?”
“很小。”我并不是对这个病真的一无所知,也正是因为有些许了解,知道它难治,所以干脆放弃了。
花那么多钱,倾家荡产的,最后还是死了,不如把钱留给我爸妈,好歹他们晚年不愁吃喝。
这么一想,我还挺孝顺。
“就算手术成功,也不算治愈。”我说,“复发的风险还挺大。”
我扒拉了一下我的头发:“我这一头秀发,我可舍不得让它们掉光了。”
李乘沉默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爸就是癌症去世的。”李乘说,“我妈也是。”
我惊讶地看向了他,他只给了我一个略显忧愁的侧脸,不知道他是在为我忧愁,还是因为回忆忧愁。
“有时候我会想,会不会哪天我也癌症了。”李乘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笑意,但那笑听得我觉得特别苦。
“不一定的。”我说,“每年按时体检,发现问题及早治疗。”
李乘转过来看我:“那你都不准备挣扎一下了?”
“你也说了,就是挣扎一下。”我说,“我不要。”
李乘盯着我看,眼神有些变了。
我觉得李乘肯定跟我想的不一样,他这人远比我以为的复杂。
“你不怕死吗?”
我一下被他给问住了。
我以为我不怕的。
自从我身体开始出现危险信号起,我就总暗示自己,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在奔着死亡去的,我牛逼,所以跑得比别人都快,其他人用八九十年跑到终点,我不到三十年就到了,就这速度,可以参加奥运了。
我以为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在李乘如此直白地向我提问之后,我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不怕。”我硬着头皮回答。
我还是很虚荣,想给大家留下“丁迩潇洒又帅气”的最后印象。
“说谎了。”李乘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你声音抖了。”
他对我说:“我爸去世之前哭着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害怕。在我印象里,他从来没哭过。”
我有些坐立不安,试图转移话题:“今天晚上还挺凉的。”
“他跟我说他觉得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看不到我和我妈,听不见我们说话了。”李乘不接我的话茬,一直自顾自地说,“说死后的世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类最惧怕的就是未知。”
“我不怕。”我继续嘴硬。
我对他说:“李乘,我是来找你谈恋爱的,不是来跟你讨论死亡的。”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我还是站了起来。
“如果你想聊这个,那我就不奉陪了。”我准备走,“明天轮到你请我吃饭,你下班之前我会来等你。”
我们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约定,今天你请客明天我请客。
但我擅自做了主,他可以拒绝。
李乘没有拒绝我,但也没追上来,他就任由我离开,等我走了好远再回头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
第13章
独自回家的时候我是有点不高兴的,我觉得李乘把我惹生气了。
但其实我又明白,他劝我是为我好。
就像周医生一样。
我不是真的不识好歹,只是我也有自己克服不了的恐惧。
因为心气儿不顺,身体也觉得不适,从地铁出来,浑浑噩噩地走回家,进了家门就跑去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实在太讨厌这种感觉了,就好像身体里有一个闹钟,定时提醒我我有病。
吐完了,也没觉得舒服,找了药吃上,然后直接就躺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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