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姐说的,赛虎,上!
进欢场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被球童小安捏着袖子上场的。我甚至不自觉地做了几个活动脚腕的动作,甩了甩手,还向上弹跳了几下。跟着小安上楼,穿过迷宫式的长廊,奶油色调的装潢对我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可此刻,手心出汗,心跳加速。
就是走廊尽头,最里面的那间。小安说。在穿越沿路过来每个关着的门里溢出的各种流行歌曲巨响中,他的话听起来有些飘渺。
小安。我停住了脚:我……我不进去了。
啊?
我……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我握紧了拳。心砰砰乱跳,真的,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我,我还没准备好。
你别操蛋了!小安转到我身后,两只手把我往前使劲一推,就向前走,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咣一脚被踢进门里去了。
屋里很黑,一只灯也没开。只有电视屏幕上的光忽明忽暗地扩散出来。酒味,K房里的综合气味,还有……高力强味。他躺在沙发上,头对着门,脚冲着墙,手耷拉在地板上,还握着罐啤酒,歪了,慢慢地流出来,一地。茶几上还有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堆,除此之外就是扔得到处东倒西歪的空罐。有一些是那种习惯的捏法,象观音姐姐在手里攒起来的纸片悟空。
我站着,背逆着屋外走廊里的强光。我一定是黑着脸,藏在压到眉毛的帽沿下好象还能给我一点点安全感。浑身都僵硬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那个倒着的人,垂下来的手,依稀起伏的躯体,觉得非常茫然。
我只会站着了。
再提升性能,我也只会呆若木鸡地站着。熄火,打上一百遍也打不着。再努力也是皮带打滑。即使出现奇迹,引擎也还是挂在空档上,只能自己轰隆隆地转着,一点一点地绞着心,摩擦。
直到音乐忽然象奔驰的骏马驰骋进耳膜,那么温柔的调子为什么会这么的凌厉呢?势难抵挡,势难抵挡……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
爱爱爱,有情天地……
我满心欢喜。
是,满心欢喜。
我瞄了一眼点歌屏,每一行的字都是这首歌。密密麻麻地排了个满屏。只有这么一首。
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站在走廊里,觉得有点头晕。
摸着背后的墙,我靠坐了下来,就挨在门边。音乐仍可以从里面泻出来,低音的时候嗡嗡做响的共振隔着一堵墙轰炸着我的脊柱和胸腔。
我想到那个人,有着一双明亮又美丽的眼睛,总在我的侧面不声不响地盯着我。笑也好,哭也好,转过头来:听不到台柱的歌,咱们来听听你那首你的眼神也不错啊……
上次我听你唱过的,真的……很好听。
这双眼睛那天在咖卖浓跟我做了最后的友谊式告别。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而已。他站起来,从我旁边擦身而过,然后顿住了,轻轻地说了一声:王炮,只差那么一点点。
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喜欢上你了。
等他走了,我才从僵直的状态中回过劲来。站在凌于整个城市上空的璇宫上,克服掉恐高的心理,咬牙下看。如果可以,在300米高的地方俯瞰铁马纵流的人间,我依然还能分辨出那个拓然的身影。我就知道,那是他在我心里始终亮着的一颗恒星。不会坠落。
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
我也是。
我把腿伸长了坐着,支着头。里面的歌放了第几十遍了?有多久了?
夜还有多长?
不过我不在乎。
输和赢。爱和恨。什么都不在乎了。
除了你。
如果你不介意有只长的象猪头一样的鸵鸟在门口守着,在你宿醉未醒前还赶得及送你回家。我就已经觉得满心欢喜了。和你只隔着一堵墙,这距离其实不远。比上次你坐在我旁边帮我擦前车窗上凝雾时的距离,要近得多。比你用小刀抵着我喝着让我快开的距离,要近得多。也比任何一次和你贴身扭打或者那次早该遗忘掉的拥抱的距离,要近得多……
我……喜欢你。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即使你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想念他,即使……你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凭吊过去。即使,我对你只是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还是,喜欢啊。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想把音乐阻止在外。你能听见吗?
喜欢到,这样坐着,哪怕只有一晚,对我,也就是另一种天长地久。
如果这一瞬间,全世界消失,地铁和甲虫都变成了迷雾。只剩下这堵墙,只剩下墙那边的你和墙这边的我……我会不会鼓起勇气跟你说,喜欢你。
没法虎口脱险了。再也没办法了。原来所有在人前说的都是假的。真的我,早在那天早晨回来的出租车上就已经嗝屁了。
箭在弦上啊。
可我手上的那只箭不是用来射你的。它已经扎在我心上,拔都拔不下来了。连着筋脉和血液,牵一发就动全机。我已经武功尽废了。
……
你呢?
第一百章
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
我抬起头,阿达递过来一根点着了的烟。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放在嘴里。楼上走廊里其实是禁烟的。
差不多了。阿达手插在裤袋里说。我知道他是说要打烊了的意思。
1个多小时前陆陆续续地看到其他房间的人出来了,兴奋地疲倦地神色不一。嘈杂的N多首歌混合在一起的乐声正在逐步降低音脉,也就越发显得我身后这个房间里的音响格外地惊心动魄。
小安进去过一次,进去前轻轻踢了踢我,出来后摇着头:醉得比前几次都死了哈。上回自己还能醒过来回去,今估计是不行了。怎么说,要不要现在就把他送回去?
……再等会吧。
把他送回家,我有什么资格留下来?在这,好歹我还可以在门口坐坐。
前面有一片,灯都开始关了。
我站起来,揉揉屁股和背,跟阿达笑:那什么,我先去把车开到门口。
走下来,上面那层的楼梯口已经摆上了黄铜护栏,铁索裹在红绒外套里,轻微地摇晃着。
王炮。阿达从后面追上来,喊住我。
恩?
他抓了抓头:那个……打赌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是安公子要玩的,拖我当垫背。
没事。我摆摆手,刚打算继续抬腿,他又喊住我了:哎。
恩?我扭头。
怎么说呢……阿达有点犹豫:恩……你别觉得好象对娜姐有歉疚,就什么都听她的。
我愣了愣:也……也不全是。
不是人人都能象娜姐那么强的,她是以己度人。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按你自己的想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呵呵,我笑了:阿达,我知道。我没听谁的,我……
我说:我是自己也觉得挺好玩的。你不觉得吗?
上泊场取车。不象刚才那么挤了,大部分已经开走。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我那辆,小鼻子小眼,孤零零地摆在那。嘿嘿,老破车就是老破车啊。在好车中间夹着,我从来也不觉得它破,可每次一轮到单独看的时候,就格外地感慨。就这么辆破车,它也还不完全是我的。我把手掌摊开来看了看,还有什么东西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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