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在一旁瞠目结舌:“买这么多……用来收藏吗?”
“不是,这是数字专辑,没有实体的。”堂妹羞涩地笑笑,调出页面里的规则给他看,“买够九十九张能获得见面会门票。”
夏炎打趣她:“压岁钱全花光就为见他一面啊?”
堂妹点头,“见他一面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想到这里,夏炎忍不住笑了一声,滞后地理解了堂妹当时的话。
见他笑,祁万猜测道:“不重要吧?”
“还是挺重要的。”
“那就雨停了再去呗。”
拿到票后,夏炎回家提前做了功课,搜索到不少相关信息,得知这场展不光是VR技术展现,还将有摄像跟拍,共在国内外八个城市巡展,最终合并成一部纪录片。
行程很赶,恐怕不会为天气延期。
他“嗯”一声,没有过多向祁万解释,只能隐隐期盼这场雨尽快停下。
说起展览,祁万来了兴致,“你给的展览票我去看了。”
“怎么样?”夏炎回过神,问道:“我还没有调研观众反馈,就从你开始吧。”
“我一个理科生,看完也理解不了。”祁万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感觉浪费你一张票。”
“艺术这东西,没什么能不能理解的,”夏炎认真对他说:“不需要被理性逻辑框架,你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它就是什么。”
“感受到什么……”祁万重复他的话,似乎没明白什么意思,开玩笑道:“最大的感受就是好牛!”
夏炎被他的形容逗笑,“还有吗?”
“……很漂亮,很高级,”祁万说着,自己也开始笑,“我说的是不是太低级了?”
夏炎摇摇头,去柜台买了两杯速溶热咖啡。
坐回座位浅啜一口,他缓缓道:“我第一次看毕加索的抽象画,还觉得非常小儿科,这不比你低级多了。”
两个人一同大笑起来。
“后来有个朋友跟我说,看再多理性的解读都没有用,”夏炎组织语言向祁万传达:“艺术是为感觉器官而存在的,你走进它,它传达给你。所以没有高低级和对错之分。”
祁万似懂非懂地点头,“有机会还可以去看你的展吗?我需要多熏陶一下。”
“可以啊,”夏炎开玩笑道:“记得买票,我给你打折。”
与此同时,窗外雨势愈来愈急,已经到了模糊万物的程度。与惊雷一齐乍然响起的,是手机的短信提示音。
夏炎逃避地把亮起的屏幕熄灭,祁万却在一旁小声读起来:
“为积极应对新一轮强降雨,海城防汛指挥部发布1号指挥令,要求切实做好防汛应急工作,请广大市民非必要情况减少外出……”
读完后,他转头问:“你那个展览估计去不成了吧?”
夏炎“嗯”一声,点点头。
“炎哥?”见他略显苍白的脸,祁万关切道:“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感冒了?”
“没有。”夏炎抬手搓搓脸,才发觉掌心冰凉,双手捧住温热的纸杯,看向窗外。
这场幕天席地的雨仿佛正从耳孔、眼睛、张合的嘴巴里倒灌,整颗心被连根拔起,浮在水面颤巍巍地漂。
许久,他用很轻的声音说:“只是觉得我运气不太好。”
由/公/众/号/农/夫/山/拳/有/点/甜/分/享/
第28章 运气(下)
仅消沉了一瞬,夏炎便打起精神,将气象台发布的倡议短讯细读一遍,截图下来,点开和陆周瑜的对话框。
并非是他想主动推掉这次见面,而是目前形势严峻,仅从铺天盖地的新闻推送中,足以见得暴雨的威力,还是要以安全为上。
若说有一点私心的话,他不太想被动地等待见面取消的通知。
听上去有点好笑——在这段关系里,自己一开始就已经处于被动的姿态了。连这次看似是陆周瑜主动的邀约,也是由于他运气好,赢得打水漂的比赛后求来的。
想到这里,似乎更好笑了——他运气才不好,以数量来算明明输了,但陆周瑜却心地善良,将胜利的门槛降低,好让他轻松跨过。
并且不止一次。
两人的首次较量,发生在十年前一个闷热的午后,第一节 色彩课上。
在此之前,夏炎仅接触过铅笔画,不会用颜料。
提着画板跟在陆周瑜身后,那时他们的关系已经从擦肩而过,升级为点头之交。
近二十分钟的山路后,周围已经看不到其他同学,夏炎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能不能教教我?”
想了想,他改口道:“或者你画你的,我在旁边看一看。”
似乎没想到身后有人,陆周瑜转过头看他一眼,在树荫里把画具放下,支起画板。
等不到回复,又被晒得头昏脑涨,夏炎暗自“嘁”一声,觉得这人冷漠无情,抬脚准备离开。
“夏炎。”陆周瑜叫住他,用下巴点点身旁留出的另一块树荫,“在这儿画吧,你先画,有不会的问我。”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夏炎在学会背乘法口诀表之前,最先会背的是化学元素周期表。因父母都从事化学行业的原因,小学起他就熟练掌握化学方程式的配平原理与口诀。
调色不就是颜色叠加,又有什么难的。
这么想着,他提起画箱,走到陆周瑜右手边靠后的位置坐下。
支画板、贴画纸、铅笔起形,前期一切顺利。
颜料盒是画室统一配备的,四十八种颜色按顺序排列在格子中。
涮好水粉笔后,夏炎开始比葫芦画瓢。
第一排第三格、第三排第七格、第四排第六格,再加一笔白颜料,混在一起,就是树干的颜色。
他在心中记下陆周瑜蘸取的颜料,如同做化学实验般,谨慎地按顺序将其融合,涂抹到画纸上,得到与之相近的颜色。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陆周瑜画画的姿态过于随意,很像是随心又随机地选择颜色,不像夏炎那般慎重。
之后是天空、树叶、山楂。
画到山楂时,一只蝉蜕从头顶的树荫落下,砸在未干的颜料上。夏炎分神片刻,再抬头时,陆周瑜已经完成了山楂的铺色,走到他身后。
夏炎顿时觉得锋芒在背,硬着头皮问他:“山楂我应该用哪个颜色?”
“你觉得应该用哪个颜色?”他反问。
“……朱红?”
“可以。”
夏炎松了口气,蘸取一笔朱红涂在调色板上,虚心请教:“还要加什么颜色?”
身后没动静,他忍不住准备回头时,一只胳膊从脸侧伸向前,指间捏着一串山楂。
“观察一下,”声音擦过耳畔,陆周瑜语调随意地问:“除了红还有什么颜色?”
耳廓微微发热,夏炎看向山楂,犹豫道:“赭石?”
陆周瑜“嗯”一声,问:“还有呢?”
还有?
夏炎想转过头,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头顶,语调平淡:“不是让我教你吗?那就好好观察。”
动作霎然顿住,注意力集中到山楂上,观察许久,夏炎闷闷地问:“黄绿……?”
“这不是能看出来吗?”头顶的桎梏松开,陆周瑜语气含笑道:“不用完全照着我的画。”
被轻飘飘戳穿,夏炎的耳廓热意更甚,头埋在画板上默默调颜料。
“哎!”恍惚间把钴蓝当成黄绿加了进去,他不禁惊呼一声,抬头求助:“这怎么办?”
“加就加了,”陆周瑜说,“你不高兴的话也可以加一点黑色。”
笔刷挨近黑色颜料之前,夏炎停下动作,不太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加黑色吗?”
“为什么不行?”陆周瑜答:“那加一点紫罗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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