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向铁面无私的宁一宵动摇了,半推半就接受了这个极其临时的“合作”。
宁一宵在别人面前几乎从不摘下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现在被拽过来,又不情不愿换上贝拉给他拿的黑色衬衣。
出来的时候,他只是露着一双手,并没按照要求将袖子卷起来。
但这双手的确不一样,克洛伊当下就对景明点了头。
“我没骗你吧。”
景明颇为得意。
但当事人之一的苏洄却很难堪,他的工作搭档突然从陌生的女模特,变成了正在闹别扭的前任,状况急转直下。
宁一宵按照要求站到苏洄身后,将手搭上去。
“不对。”克洛伊指挥道,“Shaw,袖子卷起来,我需要小臂线条。”
宁一宵不为所动,很不配合。
见他不动,苏洄抬头望了一眼。
“你要是不想拍,可以拒绝。”他轻声说。
始终保持沉默的宁一宵终于开口,“换作其他人我当然会拒绝。”
苏洄愣了愣,心率一点点上升。
他不确定他说的是自己还是别人,所以没有回应。
克洛伊直接走了过来,但宁一宵不太愿意别人碰自己,收了手,“我自己来吧。”
他解了袖口的纽扣,将袖子卷上去,按照她的要求露出手臂。
宁一宵的手绕过来时,苏洄才第一次发现,他的手腕和小臂都有伤疤,面积不小,看上去是旧伤。
“你们后期p掉这些疤。”
宁一宵语气很冷。
克洛伊却意外地非常满意,坚决不允许后期改动,“不,这样很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
苏洄有些心不在焉,始终低头盯宁一宵的手臂。
重逢后,宁一宵始终把自己裹起来,连手套都很不愿意取下,就算他们已经有过几次亲密举动,宁一宵也不愿意脱下自己的衣服,坦诚相见。
原来这就是原因吗?
苏洄的心泛起酸涩,和细密微小的痛,这些伤仿佛在蔓延,令他害怕。明知道没立场,应该忍住不要关心,可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
“怎么弄的?”
宁一宵并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他。
“苏老师这是在关心我吗?”
苏洄不吭声了。
“不生气了?”宁一宵追问。
苏洄还是不说话。
克洛伊试着拍了一张,又给出新的指示,“Shaw,你试试用手握住Eddy的脖子?”
宁一宵并不习惯暴露在镜头前接受展示,“不会拍到脸,是吗?”
贝拉打消他的顾虑,“放心,如果你不想,出镜表也可以匿名,不过还挺荣幸,你算是我用过身价最高的模特了。”
宁一宵的手从垂着的姿态,变成握住他的脖颈,青筋绷起,和手臂上的伤疤交错。
他的小臂带一点麦色,和苏洄雪白纤细的颈部产生极强的反差。
“我可能会稍微用一点力,不舒服就喊停。”宁一宵低声道。
苏洄能感受到他的指腹贴紧、收缩。
指关节上的细小伤痕摩擦着他的皮肤,跳动的脉搏困于宁一宵的手指与虎口之间,呼吸和生命仿佛都由他掌控。
[可以掐住我的脖子做吗?]
他不可控地想到过去,想到还在一起时他对宁一宵提出过的无理的要求——他很病态,渴望痛与强烈的爱,想要爱人带来难以控制的窒息。
“很好。”克洛伊吩咐助理将点好的香烟递给宁一宵,“Shaw,夹在另一只手上。贝拉帮忙调一下风,让烟雾飘到Eddy脸上。”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在本能的驱使下,苏洄的嘴唇微微张开,半仰起脸,眼神是矛盾的挣脱与沉沦。
香烟,迷离灯光,破碎的蝴蝶,伤痕与血管,脆弱到仿佛能被捏得粉碎的面孔,肤色和悬殊的力量差距,全部被克洛伊的镜头收集,呈现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性张力,压抑的、亟待爆发的欲望。
烟雾唤出梦与幻境,那些艳丽旖旎的记忆浮现在眼前,苏洄很想摆脱,但一切都囿于宁一宵掌中,无处可躲。
每一个感官上的刺激都在捶打苏洄的心,反复提醒他有多爱宁一宵,这些记忆有多难忘。
“很好,非常好,Shaw的手再往上一点,Eddy抬头,看这里。”
克洛伊终于满意,放下相机,“我觉得第一组可以了。”
苏洄感觉宁一宵的手松开来,他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重获氧气与自由,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抵抗的空虚。
刚刚的一切就像个梦,一触就破,一如他们短暂的过去。
“苏洄,你脸红了。”
宁一宵从沙发后走出,坐到苏洄身侧,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子,不动声色问,“想到什么了?”
“没想什么。”苏洄没办法看他,用手背摸了摸脸,的确很烫。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贝拉和克洛伊正在挑片,景明和助理女孩儿搭讪,朱利安就站在棚外盯着他们。
可宁一宵似乎毫不在乎这一切,扭头,表情很淡,但说出口的话却很直白,“你今天很漂亮,生气也漂亮。”
苏洄微微出怔,脸越发烫了。
忽然,宁一宵将手伸到他面前,手掌向上摊开。
苏洄不明所以,看了宁一宵一眼。
“干什么?”
“虽然你这样很可爱,但生气对身体不好。”
宁一宵看向他,“我的错,你可以打我。”
第63章 N.暗流涌动
听到这句话, 苏洄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他忽然间从那些烦闷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宁一宵有什么错?退一万步讲,就算一切真的如卡尔所说,宁一宵也有权利接触其他人, 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苏洄并没有嫉妒的资格。
导致他们越过朋友这条线的人是自己, 不是宁一宵。谁也没有义务包容他毫无立场的独占欲。宁一宵已经对他很好了,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利报复自己的人, 但他从没有这样做。
“你没有做错什么。”
苏洄垂着眼,声音很轻,“对不起, 我今天心情有点差, 对你的态度不好, 是我不对。”
宁一宵却没有收回手, 他静了静,笑了一下,“其实我挺喜欢你这样的。你总是逆来顺受, 很好拿捏,很温顺,偶尔使使小性子反倒很可爱。”
他喜欢苏洄偶尔的孩子气, 尤其是只针对他。
苏洄不说话了。
“所以你不用道歉。”宁一宵很直接,“我也不想你变成一个连小脾气都不敢发的人, 什么都藏在心里。”
尽管他知道,苏洄现在已经是这样的人了。
哪怕苏洄被他逼到要搬出之前住的地方,无处可去, 也只敢自己躲起来, 在大街上游荡,充其量不过说一句“原来是可以商量的”。
他变得没办法表露情绪, 宁一宵花了很长的时间和他相处,才渐渐地,让苏洄能放下戒备心对他笑和哭。
他不想再回到刚重逢的时候了,那时的苏洄只剩下一副空壳,无知觉,无反应。
他也不想犹豫不决,用所谓报复和恨让自己走更多弯路,浪费更多时间,却离目标越来越远。
那些都不重要,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宁一宵是目标导向型的人,只想实现现在唯一想要的愿景,让苏洄自发自愿回到他身边,爱上他。
他语气平和,“如果你心情不好,我希望我可以是你的倾诉对象。要是没办法倾诉,对我炸毛也可以,反正你的脾气小得可怜,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连路边的小野猫都不如。”
苏洄毫无办法,他被宁一宵吃得透透的,想反驳,又做不到。
话虽如此,宁一宵遭遇的事,也都不愿意告诉他,要他怎么坦白呢。
宁一宵说完,又把手往苏洄跟前伸了伸,“打两下就当出气。”
苏洄盯着他的手掌心,都是频繁洗手留下的细微痕迹,手臂上还有伤,都是他缺席的时间里宁一宵受的苦。
他鼻尖酸涩,压抑着心疼与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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