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像是喝醉了。宁一宵低头,看向苏洄的手,食指和中指都带了细细的金属戒指。
“那你呢?”宁一宵问,“你自己的身体呢?”
苏洄笑了一下,“我没关系,坏不到哪儿去。”他说完,站了起来,像是打算离开的样子。
“我要回去了。”苏洄说,“谢谢你之前请我吃粥。”
宁一宵也站起来,“我也要出去,一起吧。”
两人走在林荫路上,距离时远时近。
苏洄忽然开口,“你写的工具效果好吗?”
宁一宵已经开始习惯他突然的话题转换,想了想,回答道:“要看你怎么定义好还是不好。按照现在的指标来看,预测的结果还算是比较贴近专家的评测结果,不管怎么说,这些工具总归是有用的,尤其是数据收集方面。”
苏洄听完他的话,点点头,问出一个有些无厘头的问题,“那什么时候可以完全代替人类呢?”
宁一宵因他的提问笑了出来:“你想完全代替?至少我现在做不到。”
“我不想做这样的工作。”苏洄自顾自地说,“再过几年,完全淘汰掉这个职业好了。”
很奇妙的是,宁一宵不会对他的天马行空感到怪异。
“你可以不做,只要你想。”宁一宵的语气里有种不同以往的感觉,“计算机帮不了你,我也一样,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
苏洄不说话了,沉默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他们快要抵达校门。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苏洄下意识用目光搜寻家里的车,夕阳橙色的光圈模糊了他的眼。
在哪儿呢?
忽然,他听到宁一宵的声音。
“你之前给我的纸巾被雨打湿了,上面的号码我看不清。”
大约是难以开口,所以宁一宵没看他,自顾自说着,朝前走,都没发现苏洄停下了脚步。
没等到回应,宁一宵转头,身边并没有人。
生气了?
转过身,他才发现苏洄还站在距离他四五步路的地方,低着头。
还没开口,苏洄便抬起头,赶了几步朝他走过来,“给。”
宁一宵接过来,是一个被撕开的空烟盒,上面有两行圆珠笔迹。
“这样呢?”
停在校门上的飞鸟成群掠过天空,在苏洄澄澈的双眼里留下倒影,“我第一次给人留这些,没经验,写在纸巾上好像确实不太好保存,对不起啊。”
宁一宵愣了愣。
苏洄说完,又一下子笑起来,“不过烟盒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算了,实在没有别的可以写字的纸。”他又靠近些,汽车鸣笛,人潮拥挤。两人之间只隔着落日余晖。
苏洄声音柔软,散在风里。
“你早点联系我就好啦。”
第9章 P.蚂蚁逃亡
校门口人来人往,宁一宵捏着烟盒,盯着苏洄笑着说再见,然后像鸟一样离开他身边,奔向路边停靠的一辆车。
驾驶座的司机特意出来,为他拉开车门。养尊处优的小少爷钻进车里,降下窗,遥遥望着他,一直望着他,最后消失在车流中。
宁一宵安静将烟盒收好,坐上了去往补课学生家的公交。
车子里,苏洄回了头,不再去看窗外。他开始盯着后视镜里新司机的脸。这个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偏壮,额头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青色胎记。
司机似乎也察觉到苏洄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然后很殷勤地挤出笑容,“少爷,要不要喝水?我还带了果汁,你……”
“您就叫我小苏吧。”苏洄礼貌地笑笑,随即询问,“之前没见过您,张叔呢?”
“他家里出了点事儿,好像是家里老人中风了,得请个长假回去照顾老人。我是徐先生介绍过来的。”他说着,想起来什么,“哎呀您看我这一着急,都忘了给你自我介绍,我姓冯,冯志国。您就叫我老冯就行。”
“我叫您冯叔吧,麻烦您来接我了。”苏洄听到他说徐先生,心情开始变差。
过了不多时,苏洄又问,“您是怎么认识徐叔叔的?”
冯志国听了一笑,“这说起来都二十年的事儿了吧,他和我是老乡,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不过小徐……哦不,徐先生人聪明,书读得好,当时我就说他能混出头,你看这不,一步步走到现在,也来了首都,出人头地了。”
和很多中年男人一样,冯志国一侃起大山来滔滔不绝。
苏洄陪聊,不露声色地问出他想知道的问题,包括徐治长大的地方,还有他曾经读过的中学。
苏洄的父亲在他十三岁时就因车祸去世,三年前,徐治和他母亲开始交往,结婚也有一年。这几年里苏洄从未听过母亲说过徐治的过往。
他很想知道这些。因为从徐治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从他侵入到自己的家庭起,苏洄就感到不安。
原来徐治的出身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低,可即便如此,依旧得到了外公的认可。
“我们那个小渔村虽然小,也落后,但是出过不少人才的。说起来挺巧,我家那个儿子也还算争气,和小苏少爷你一个学校呢。”
冯志国脸上堆了笑,带着些许骄傲,说起自家的儿子,他便絮絮叨叨了许多,说自家孩子学的是计算机,是特别热门的专业,报志愿的时候很心虚,好在录上了。
计算机。
苏洄想到了宁一宵。
“您儿子叫……”苏洄问。
冯志国一听,觉得苏洄这么好奇,一定是想和他的儿子交个朋友,格外开心,“啊,他叫冯程,冯程程那个程。我以前可爱看《上海滩》了,就喜欢那个女主角,所以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苏洄点了点头。
不是一个人。
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
“等哪天我把我儿子也带过来让您瞧瞧,打个招呼。”
苏洄笑笑,没再接话。
快抵达苏家大宅,冯志国减缓了速度,“快到了,小苏少爷,您看这个车速可以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每一任司机都会在他下车前问这样的问题,前提是他还能自己独立下车。
“挺好的。”苏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下了车,脚步轻快,“辛苦你了冯叔。”
不同于之前的死气沉沉,开门的时候苏洄就感觉家里有人,朝里走去,他看到了正抱着一瓶红酒从地下酒窖上来的陈妈。
苏洄语气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陈妈,拿的什么酒呀?”
“小洄回来了?”陈妈笑着,给他看了看酒瓶,“小姐要喝呢,让我拿出来醒着,今天这么早就回家呀,累不累啊?”
苏洄摇头,“陈妈,我有点想吃剪刀面,想吃菠菜味的。”
“好,一会儿单独给你做一碗,番茄菠菜面。”陈妈笑盈盈地拿了醒酒壶,和苏洄一同朝里去。
会客厅里,苏洄一眼就看到季亚楠,她散着一头长卷发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什么,很仔细地看着。
或许是病理性的“雀跃”,又或许是他真的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一时间有些兴奋,脚步都快了些,想和母亲说话,想分享在学习发生的事,关于他遇到的人,比如宁一宵。
“妈,我回来了。”
季亚楠没抬眼,“嗯,今天还挺早的。没在外面吃东西吧?”
“没有,在食堂随便吃了一些饭。”苏洄没打算说饮料的事,脸上带着笑走过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公司最近不忙吗,还是要休假?”
“半个月之后你外公七十大寿,我得准备准备呀。这几天把工作都往后排了排,客户也没见了,专门给你外公弄这些。”
她将手里的名单往茶几上一放,食指抵着太阳穴,“光是这宾客名单就看得我头疼,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座位啊喜好啊,都得好好弄。”
这哪里像是祝寿,简直就是组织要员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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