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小声问:“宁一宵,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听到回答,苏洄安心了些,他想了想,“你以后不要讨厌你的名字,好不好?”
他不希望宁一宵想到这个名字,只有因母亲无望的感情而衍生的痛,能快乐一点。
宁一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笑了一下,附和着说:“现在不讨厌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不止一个夜晚。”
苏洄觉得宁一宵看不见,于是在黑暗中安静地流了眼泪。
很快,他又听到宁一宵说话,还叫他小猫。
“要不我们逃走吧。”宁一宵说,“就躲到一个小岛上面,没人找得到我们。”
苏洄笑了,“宁一宵,你在说梦话。”
宁一宵也笑了笑,“不想去?”
苏洄不敢说想,也不忍心说不想,把被子蒙到头顶,“好冷啊。”
宁一宵没逼苏洄给答案,只是更紧地搂住他,“好像要下雪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雪。”
苏洄躲在被子里,像个十足的懦夫。
他从没有想过,原来那么渴望功成名就的宁一宵,也会做这么傻气的梦,就好像在重蹈他母亲的覆辙。
私奔,这种事不应该也不可能和宁一宵的人生挂钩。
宁一宵要去最大的城市,做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绝对不可以因为感情,困在贫穷的小小岛屿。
他一夜都没有睡着,但也不敢随意翻身,怕吵到宁一宵。黑暗让他的视力一点点变好,好到不用开灯就可以看清楚宁一宵的脸,他的手臂线条,他英挺的五官和深邃的眉眼。
苏洄变成了一个古朴的拓印机器,想一点点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快天亮时,他闭了眼,但不稳定的睡眠只持续了一小时,迷蒙中他感觉宁一宵起来了,床空了一半。
接着他隐约听到了声音,好像是从客厅传来的,掩着的房门并没能完全盖住,苏洄对宁一宵的声音极为敏感。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后,偷偷听宁一宵打电话。
“我不懂,您的意思是我的签证被拒了,但是现在不是高峰期,而且我申请的是可以提前四个月办理的……”
宁一宵的声音渐渐变小了,他安静了一阵子,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次预约?”
“下个月……好吧,谢谢。”
“等一下,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被拒吗?”
“完全不能透露吗?”
“……谢谢。”
苏洄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又一次想到自己去宁一宵公司看到的那一幕。
他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苏洄回到床上,说服自己冷静,很快,宁一宵开门进来,发现他已经醒了。
“这么早就醒了,饿不饿,我随便煮了一点东西,你起来可以吃。”
苏洄问,“你要去哪儿?”
宁一宵笑了,“我能去哪儿,今天周三,当然是要上班。”
他看上去很镇定,如果不是苏洄去过一次,什么都知道了,可能真的要被骗。
宁一宵穿上外套,走过来亲了亲苏洄的脸颊,又不舍地抱了抱他,“小猫,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苏洄摇头,“没有,别担心我。”他搂住宁一宵的腰,“你去忙吧。”
他知道宁一宵现在有多着急,一定是想立刻赶回学校找老师处理。如他料想的,宁一宵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家,走之前还给苏洄留了钥匙。
苏洄起来,换了衣服,拿了打车的零钱,阴沉着脸直接坐车去了季泰履住院的医院。
下车的时候,风大得可怕,医院大厅的候诊区域播放着天气预报。
“受高空槽和冷空气影响,今明两天将迎来今年冬天首轮降雪,局部地区将有暴雪……”
第69章 【一更】P.荒芜雪夜
母亲去世后没几天, 宁一宵接到过徐治的电话。
他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消息,在电话里对宁一宵安慰了几句。但由于苏洄的原因,宁一宵对他印象并不好, 对他的关心和宽慰态度漠然。
“你妈妈辛苦一辈子, 没想到最后还是……唉, 其实我应该多报答报答她,这两年也没有回去看过她, 当初多亏了你妈妈,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
宁一宵不想和他虚与委蛇,“还有事吗?”
“也没什么, 就是怕你心里不舒服, 别太难过, 要是有什么需要的, 尽管来找我。”徐治说,“我现在多少也能给你提供一点帮助,你妈妈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 要是有没尽的心愿,你可以告诉我,我帮她完成。”
宁一宵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但最近事多,同事又在身后叫他, 只好速战速决,“她什么都没留,谢谢关心, 我要忙了。”
宁一宵并没有想到, 自己的实习考核结果竟然是不通过。和他一起参加考核的几个学生里,无论是学历还是能力, 甚至于实习期间的工作量,他都是第一,可就在他质问领导原因时,对方却说,很多事就是没有理由。
宁一宵痛恨这种没有理由的理由,却毫无办法。他抱着纸箱离开写字楼,以为这是结束,没想到这其实才是个开始。
申请被拒,签证被拒,不顺利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当他终于意识到这些并不正常,跑回去讨一个说法时,得到的却是未曾料想的闭门羹。
出来的时候,他撞到了一个人,觉得面熟,后来才想起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冯程,纽约的学术会议他也参加了。
宁一宵低头说了抱歉,冯程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他便绕开走了。
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宁一宵忽然很想苏洄,想见他,想抱着他。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原来拼了命地努力也不一定能获得想要的结果。
昨天晚上他不小心说了心底的愿望,其实和苏洄在一起的很多个瞬间,宁一宵都冒出过私奔的念头。他们之间差距太大,大得难以填平,如果填不平,好像就要把高高在上的苏洄拉下来,拉到和他一样的泥沼里,才能在一起。
宁一宵不愿意那样做,他不想让苏洄吃一点点苦。
他下意识给苏洄拨了电话,无人接听,这才想起苏洄的手机并没有带回来,于是打算先回去陪他,事后再想其他办法。
回去的路上宁一宵心下一片惶然,坐在公交车里发呆,摇摇晃晃的路途中,没来由地,他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扎入其中。
但这份痛苦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分钟。
宁一宵攥着胸口的手缓缓松开,忽然发现,他棉衣外套内侧靠近胸口的口袋里似乎装着什么,硬的,方片形状。他拉开拉链,手伸进去,拿出一块没见过的佛牌。
玻璃窗外暗淡的天光落在佛牌的金身,耀眼夺目。
苏洄在医院里大闹了一场,像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一样,歇斯底里。医院里精神科的医生和护士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地板上的血,也吓了一跳。
他们劝说很多,又说服苏洄的家人帮忙劝导,在苏洄情绪稍稍缓和之后,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医生绕到他背后,夺走他手上的水果刀,另一个男护士见状立刻上前,给被压在地上的苏洄打了一针镇定剂。
在询问病人过往病史时,医生问:“病人之前躁狂发作也会有这样歇斯底里、自残或伤人的症状吗?”
外婆摇头,泪流满面,“没有……小洄从来不会这样……”
他们将苏洄转移到精神科的病房,又诊断出他营养不良,严重缺乏睡眠,于是开了营养针,为昏迷的他输液。
苏洄第二天下午才清醒,外婆守在他病房里,歪靠着沙发睡着了,看上去很憔悴。
苏洄心里有怨气,也有心疼,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的孙子,也不是好的恋人,什么都不是。
拔了手上的针,苏洄穿着病号服下了床,镇定药物对他的副作用很大,头晕目眩,走路没力气,只能扶着墙壁。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