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宜穿一件昨天的衬衣,微微起皱,袖子卷到手肘,眉目间浸染夜色未褪的疲倦。很显然,他不是一大早过来上班,而是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夜。
窗户敞开,方青宜的目光落向街景,手里夹一根烟,寂寂地抽着。他显然没想到蒋和会起床,身形颓然垮落,一向挺得笔直的背脊,缺乏气力地弯折,像是里头有什么地方,隐隐发痛,折磨着他。
蒋和愣了愣,觉得自己应该装作没看到,悄悄返回去继续睡觉。可他一转身,拖鞋擦过地面的响动,仍然把方青宜自出神的状态里惊醒了。
他转头望向蒋和。
蒋和尴尬挠挠头发,没话找话说:“你别告诉我,你在这待了一晚上。”
方青宜没有否认:“是待了一晚上。”
蒋和视线扫过,注意到窗台的烟灰缸里,积攒了不少烟头。方青宜大学是不抽烟的,他抽烟是分化之后——作为一个Beta,他很难体会Omega特殊时候的不便,想来方青宜抽烟,也是为了缓解某些情绪与生理的不适。
蒋和忍不住劝道:“唉,少抽点,抽烟不好。“
方青宜整个人恹恹的,隔了好几秒才听见蒋和的话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低头抖了抖烟灰:“对,是没好处。”
但他依然抬起手,眯起眼睛抽了一口。
蒋和叹气:“今天是周末,你别待在这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回去?”
方青宜蹙眉,有些不解地重复一遍这个词汇。
“……可是,”他嗓音很轻,像是一片随风飘落的羽毛,“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那天清晨,当方青宜提出离婚后,闻驭与他站在门外,静默了很长、很长时间。
日光一点点从云层里射出,穿透窗户,落在墙壁与地砖上。房子里的氛围依然凝滞而僵硬,一丝被阳光照耀的暖意也没有。
终于,闻驭开口了,像喉咙或肺部受了伤,嗓子沙得厉害,裹挟一丝模糊的血气。
“我不同意。”闻驭说。
方青宜往后一退,肩膀靠在墙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我不会答应离婚的,你做了我的妻子,就会一直是我的妻子,”即使视线陷入黑暗,闻驭温柔又残忍的话音仍在耳边响起,“抱歉,怡怡。”
谈话不了了之,方青宜收拾个人物品,离开居住两年的房子,在酒店固定订一间套房,没有再回过家。
温度日渐升高,草木迎来春天,释放浓烈、蓬勃的生机。
春色斑斓,园林的美景在日光照耀下如色彩鲜艳的油画,铺满整面落地窗。
天气好、景色美,宾客兴致高涨,享用从法国请来的顶级厨师团队烹饪的美食,品尝波尔多酒庄最上等的红酒,有说有笑地谈交情、谈生意。
冷漠的Alpha站在窗边,望向外面绿草如茵的庭院,没有参与任何一场交谈。他面无表情,散发让人望而却步的低气压,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穆成与某位阔太太调笑一阵,喝光杯子里剩下的红酒,把空杯还给穿梭的侍者,又顺便从托盘取出两杯新盛的红酒,端杯走向闻驭。
“怎么一个人赏景啊?”穆成拍拍他,把其中一杯递给闻驭。
闻驭接过酒杯,与他碰了碰,淡淡地喝了一口。
几经波折,闻家的项目终于在X国尘埃落定。穆成长出一口气,算是向穆家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给自己放了个实打实的假,租条豪华游轮,香槟美人,海岛沙滩,痛痛快快完了几日。爽得神魂颠倒,皮肤都晒黑一圈,昨晚才飞回本市。
与他藏不住的喜气相反,闻驭神色毫无兴奋之意,眼神冰凉暗沉,看得人心中发怵。
穆成头皮被闻驭看得一麻,心神动了动,忽然想起最近听到的传闻。
方青宜正跟闻驭闹离婚。
穆成见过方青宜几次,对那位高挑清瘦的Omega印象深刻。或许因为方青宜分化得晚,虽然比不得Alpha气场压迫,但也不像寻常Omega,从骨子里散发柔软顺从的气息。他似乎不太喜欢热闹,总站在人群外,对别人的主动攀谈爱理不睬。
不像那些娶了美人,恨不得天天带到社交场,像展示高级商品一样展示自己老婆的Alpha们,闻驭从不带方青宜出席商业场合。公开或私底下,他也极少提及对方。旁人议论纷纷,都说闻驭跟方青宜之间,只是家族联姻,双方感情并不好。闻驭结婚后绯闻不断,更加印证了这种说法。
每次听到这种议论,穆成都笑笑不语。因为他一直觉得,闻驭跟方青宜的关系,远比传闻复杂纠缠。
上周,他约闻驭见面。闻驭到得早,靠在沙发上,不知在看什么,一双眼睛垂落下来,定定出神地盯着屏幕,穆成喊他几声都没听见。穆成轻手轻脚绕到沙发后方,打算用力一拍闻驭肩膀,手刚准备落下,意外瞥见了闻驭的手机屏幕。
屏幕停留在通讯界面,方青宜的名字静静亮起。闻驭的手指放在拨打的按键旁,一向雷厉风行的人,竟陷入迟疑,久久没有拨通电话。
以至于怔怔走神,穆成站在背后都未察觉。
穆成只当什么都没想到,笑着晃了晃酒杯,转移话题道:“这酒……酒真不错,对吧。”
闻驭看他一眼,没有接话,转头眺望远处的天空。云团被阵风吹散,日光刺目涌入,他覆下眼睫,似被细密地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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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69
天色突然暗下来。
摩天大楼的玻璃窗折射乌云与冷光,呈现一片明暗割裂、诡谲迷离的异色。街道行人加快步伐,急于寻找某个避雨场所——不等人们做好准备,暴雨在翻滚的雷声里轰然砸向整座城市。
方青宜整个下午都待在法院,神经高度集中于案件,对外面的天气变化毫无察觉。
终于,法官敲响了结束庭审的法槌。
方青宜转头与蒋和对视,从彼此眼中读到了难掩的激动——这起经历三审、漫长艰难的维权诉讼案,结果会比预期的更好。
他们用证据与法理,打动了法官与陪审团。
蒋和兴奋地冲上前,冲对方的律师团队比了个鬼脸,对方想不到蒋和一个正儿八经的律师,竟做出如此不严肃的举动,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站在旁边的方青宜目睹此幕,摇摇头,笑出声来。
从他跟闻驭提离婚后,已经过去一个月。方青宜情绪消沉,很少展露笑宜——这或许还他第一次,从心底深处发出笑意。
期间,闻驭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都没接,给他发信息,他也没回复。
大概意识到方青宜态度决绝,闻驭没有再直接与他联系。昨天傍晚,他让季楠平找了方青宜一趟。面对坐在酒店大堂,气质冷淡、不发一语的方青宜,季楠平尴尬得不停喝水,慢吞吞转述,闻驭希望方青宜回去住,如果方青宜不愿见他,他搬去外面。
方青宜越过季楠平,望向酒店大堂的鱼缸。五彩斑斓的观赏鱼似乎意识不到自己被人类丢入封闭的玻璃缸里,在水里轻快地游来游去,吐出一圈圈气泡。他沉默听完,过了半晌,视线落向季楠平,淡淡答复道:“你替我告诉他,不必了。”
“他要是不愿协议离婚,那就法院见吧。”
季楠平冷汗直冒,支吾两声,夹着公文包走了。
结束跟季楠平的短暂见面,方青宜返回客房,整理好第二天开庭要用的材料,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他从一场混乱的梦境里惊醒,昏沉沉摸到床头开关,打开台灯,找到手机想看眼时间,却见闻驭给他发了一条新的语音过来。
闻驭发送语音的时间是两点十七分,二十分钟前。Alpha被电磁信号处理过的音质,暗哑、沉闷,让人感到对面的人,仿佛也被漫漫长夜困住。
“我们见一面好吗?”
方青宜最近睡眠很差,半夜醒来便很难再睡着,翻来覆去,闻驭的声音怎么都挥之不去。方青宜心底涌起一股愤怒,很想扯开喉咙、大叫出声,可他从床上坐起来,注视昏黄灯光下寂静的酒店客房,又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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