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帅先给两个人倒酒,然后从旁边的水桶里拿出一瓶汽水,用牙咬开盖子,放在黎阳的面前。
老厂长看着黎阳,“这孩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厂长,我是黎阳,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黎阳恭敬的道。
听到名字,老厂长露出恍然的神情,“海机一中的学生啊,跑步很厉害,黎阳你这孩子变化太大了,不说名字我还真不敢认。”
邵然,拖拉机厂的仓管,黎阳和谭帅爬拖拉机厂后墙,就是被他发现的,本来以为跑掉了,结果几个月之后,黎阳出去吃饭还被认了出来。
所以黎阳冲他笑时,还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黎阳喝汽水,另外三个人喝酒,碰过几遭之后,说起了农机一厂的事情。
“谭帅,你放着那么容易赚钱的卡车不开,还惦记那些拖拉机呢?”邵然喝了一口酒,咂嘴道:“向我放过狠话的人不少,你是头一个敢说敢做的,不管最后你能不能成功收购一厂,我都得敬你一杯。”
邵然给谭帅和自己倒酒,俩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酒,我和老厂长已经喝过好几场了。”邵然道:“那些人说的都差不多,收购厂子可以,就是负担太重,想要跟机械局和农机厂讨价还价。”
黎阳看着他,静静的听着。
“那些人比你更清楚农机厂的事情,我是从小听到大,在这里跟你俩念叨念叨。”邵然打了一个酒嗝,看向老厂长道:“咱们农机厂建的早,那个时候一穷二白,只有一双手,老厂长肚子里面还带着子弹的碎片,带着一帮人来到了长寻坡。”
“没有水、没有电,那时候这里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土坡,他们白天挖沟、搬石头,晚上点着煤油灯,在临时搭建的木头房子里面研究厂房,部署工作,累的靠着墙站都能睡着,顿顿番薯,还吃不饱。”
“光‘三通一平’累死病死五个人,没地方,也没钱买设备,全都得一帮人手工自制,为了弄这些东西,他们那一辈人掉了六十多根手指头。”
“没有住房,没有水,冬天靠干草取暖,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亲手把农机厂建了起来。”
“是,他们中很多人是没有文化,有的字都不会写,但是为了农机厂吃过苦,受过累,流过血,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不能因为我们这些人不争气,没有把厂子发展好,就把他们当做累赘!”
谭帅点了点头。
放下酒杯,老厂长叹了口气,道:“生产和发展并不容易,我们也走了不少弯路,很清楚经营一个工厂的难处。大力发展工业,是想所有人过上好日子,我们不能走在道路上,眼睁睁的看着一起奋斗的人陷入困境。”
听到这里,黎阳明白了,老厂长和邵然的意思是,如果想要甩掉一厂退休工人,那就没啥可谈的。
没有人说话,屋子里只有老风扇转动的声音。
半天,谭帅开口道:“看来我这不表态,接下来的酒喝不成了,怪不得只带半瓶子。”
“你小子白喝酒还这么理直气壮!”邵然瞪他。
老厂长笑道:“喝不喝酒没啥,我也好久没看到你了,没想到你和小黎住在一起。”
黎阳道:“老厂长,我到海城的第一天遇到了麻烦,谭哥领我回来,后来就一起租房子了。”
“是吗?”老厂长看了谭帅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他给你住,帮你转学籍,还交了六千块钱的选校费,谭帅可够热心的。”
“什、什么选校费?”黎阳一脸茫然,“不是老厂长您把我转学到海机一中的吗?”
谭帅低头吃花生米,好像啥也没有听到。
老厂长道:“谭帅给我修好了卡车,我答应他把你学籍转到了海城,他说一中好,又花钱给转了过去。”
时隔两年多,黎阳才知道转学并不是一下就成的,还有这么一回事,他转头看谭帅。
谭帅也看他,“一中离家近。”
黎阳一下就想到那笔去隔壁市安装冷库赚的钱,之后再也没瞧见过的存折,他有心问个仔细,又想到现在再说这事,闭上了嘴巴。
谭帅伸手想要拿酒瓶子,还没碰到,邵然就双手紧紧的抱住了,“给个准话再喝。”
也没有跟他抢,谭帅站起来,从抽屉里把刚写好的方案递给他,然后转身又给黎阳拿了一瓶汽水。
邵然把方案先递给老厂长,凑过去,俩人一起看。
看着看看,邵然的胸口突然剧烈起伏起来,谭帅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酒瓶子。
三个便宜白瓷酒盅里又盛满了酒。
“谭帅!”邵然猛的抬头,双目通红,“你他娘的真是有种!”
说着,邵然站起来,端起酒杯,神情激动,“什么也不说了,我替一厂的老少爷们敬你三杯!”
“现在这酒喝的有点早。”谭帅看着他,道:“想要收购一厂的人不止我一个,不到最后,不知道花落谁家。”
“你现在咋还谦虚上了?”邵然一脸受不了的神情,“我替你把这个方案递上去,机械局的领导保准没有二话。”
老厂长还在看方案,黎阳有点不安的看过去,他第一次写这个,不知道周不周全。
他此时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老厂长和邵然他们并不看那些细枝末节,只想察看这几百个工人未来面临的境遇。
“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安排退休工人的。”邵然依旧站着,面上有些落寞。
“我可不是因为热心。”谭帅靠在椅子上,道:“那些拖拉机现在在哪个厂子?”
不用问也知道谭帅说的是哪些,邵然面色复杂,“不知道。”
哼了一声,谭帅道:“你这个仓管不称职,厂子里这么重要的设备,看不住,是不是该辞职?”
“有些事情……”邵然叹了口气,神色黯淡,没有继续说下去。
“赶紧辞职。”谭帅又道。
老厂长看向谭帅,谭帅道:“我今天看了一厂的名单,好像少一个质检科的科长,这好像是你的老本行,怎么样,愿不愿意换个车间上班?”
邵然猛的看向谭帅,“你……”
邵然毕业后分配到了农机厂的质检科,后来升任质检科科长,因为一次事故,抢救工人,他的左臂被压断,养好伤后,去做了仓管,一直到现在。
“我已经离开质检好几年了。”邵然喃喃道,面上的失意中带着一丝不甘。
“我记得你伤的是手,不是脑袋。”谭帅道:“不可能在仓库干了几年,脊梁骨都累弯了吧?”
突然骂了两句脏话,邵然看着谭帅,“小子口气不小,刚才还说不知道花落谁家呢,现在就开始从拖拉机厂挖人了。”
“你不想亲眼看着先进的拖拉机制造出来?”
黎阳看着谭帅,当着农机厂老厂长,现任农机四厂厂长的面,煽动农机三厂的人辞职……
这、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你别看老厂长。”谭帅继续盯着邵然,“我也想朝他借两个人。”
“这酒没法继续喝了。”邵然坐下来,“出了一个郑翔开不够,又来了一个谭帅,一个比一个横,我看咱们三厂和四厂以后的日子可难了。”
“你们的难日子可跟我没关。”谭帅哼笑一声,“不过以后可能就有关系了,如果有一天,三厂和四厂也像现在的一厂一样。”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又突然陷入了安静。
黎阳从桌子底下,伸手捏了捏谭帅大腿,眨动眼睛,示意他喝酒的时候少说话。
邵然使劲拍了桌子一下,冷笑道:“你小子啥大话都敢说啊,一厂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就敢把主意打到三厂和四厂,也不怕吃太多,把自己给撑坏了。”
按住了黎阳的手,谭帅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三厂和四厂现在是什么,几年后又能变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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