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他发现自己没法像自以为的那样放下秦煜。
刚开始,这个事实的出现让他感觉到失控般的恐慌,他一向秉承自我,从小学会了隔绝情感,以为只要凭借时间和空间的力量,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可是看似正确的道理在秦煜身上不起作用。
起初,他将这种感觉归结于意外。对于意外事件的处理,要寻求一些不同寻常的方法。让自己忙碌得挤不出任何时间、隔绝任何有关秦煜的消息、尝试接触新的人...通通没用。
后来,他甚至采用厌恶疗法,购买微型电击器,在每一次脑海中出现与秦煜有关的任何事情时,用电流刺激自己,试图降低想起秦煜的频率。
——依然不行。
他在每个难捱的深夜电击自虐,第二天若无其事上课学习,夜幕降临时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痛感只会让秦煜在他脑海中更加清晰。
-
老杨在挂掉电话一个半小时之后再次发来了一条信息——行了,我理解你,我自己去联系秦煜。
这下,时初之前所有的犹豫不决都被抛之脑后,似乎是怕老杨有所行动,他几乎是在看完消息的瞬间,就回复了老杨。
——不用,我来。
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往往欠缺考虑,但那也代表着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时初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半天,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他点开秦煜的号码,按下拨号键。
......
没有接通。
即使是在分手后的一段时间里,时初任何时候给秦煜打电话,都会被接起。那时候他们有很多分手后的事宜需要商议,秦煜虽然言语之间不像在一起时耐心温柔,但总不至于直接不接电话。
这个时间,国内正是晚上七点左右,时初心里想了些可能不接电话的理由,换成了微信消息。
先是一句“你现在有时间吗?”
后来觉得这样的开场白太容易消磨对方的耐心,时初又在之后将有关老杨和豆沙的情况统一措好词发送过去,最后还不忘加一句“可以吗?”来增加对方回复的可能性。
之后便是惴惴不安的等待。
不管怎么说,秦煜在晚上七点还不至于睡觉,然而这几条消息还是等到时初深夜回宿舍时才有了回复。
与他一大段文字相比,秦煜的回复简直短得可怜。
——好
大半年的时间,时初终于与秦煜取得联系,虽然对方的回应不过一个短短的“好”字。
他有些懊恼,重新打开软件检查自己发送出去的文字是否有措辞不当的地方,等他翻来覆去看完之后,才不得不承认,秦煜简短的回复不是因为他发出去的文字如何,仅仅是因为他此刻已经没有让秦煜像以前一样发送无数关切消息的立场了。
他们早就分手,这不过是对待前任的适当态度罢了。
但与曾经不同的是,时初心中并没有为这样一条不带感情的回复酸涩太久——这条回复也意味着,豆沙成为了他和秦煜之间连接的桥梁。九月之后,不论是去接豆沙回家还是去看它,他应该能有和秦煜面对面相见的机会。
自从那次和秦煜分开以来,他很少有什么期待的事情——有关学术的任何事情程序严明而客观,不论是论文过稿、得奖、实验获得希望的数据...这些事情无法因为人们主观的意愿就发生改变,时初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它们做好,剩下的不过是等一个结果。而抛开学术,他的生活又实在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期待。
而这次不同,他的心脏久违地剧烈跳动,甚至到了连自己都诧异的程度。
他开始期待回国。
第34章
八月,时初在回国之前受邀参加了一位朋友的婚礼。
是他室友的同学,一位开朗的美国女生,对性少数群体有着惊人的敏锐度,在见到时初第一面时就问他要不要加入学校的lgbt社团。
虽然最终也没成功说服时初加入,但她对这个中国男生非常有好感,几次接触下来,也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甚至在得知时初回国的时间后,特意将自己与女友的婚礼日期提前了一个月。
时初对此感到很不好意思,但女生不甚在意,只说她们对于婚礼举行的时间没有那么讲究,当然希望有更多朋友来见证爱情。
女孩子之间的婚礼,浪漫与梦幻被她们发挥到极致。白鸽在教堂下被放飞,穿着婚纱的女孩在神父的祝福声中交换对戒,时初看着她们,难得眼睛湿润。
西班牙室友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用完时初递过去的大半包纸巾之后,翁声翁气地问他在想什么。
“我在祝福她们,”时初说,“然后想到我的前任。”
“那位April?”自从室友看到了他通讯录中秦煜的备注,就一直这么称呼他,“你现在越来越顺畅地提起他。”
时初微微愣了一下:“是吗?”
室友夸张地点头,“刚开始,你根本不愿意在我面前说有关他的事。”
“我不是不愿意在你面前提起,而是...”时初想了下该如何表达,“而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乎他。”
-
两个月前,时初发现赵易安单方面删掉了自己的微信,并且拉黑了他的微博。
然而就在那之前的一天,他才发了一条微博,大概内容是他们公司在度假村搞团建,一群人围着篝火唱歌。
相比秦煜,赵易安喜欢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生活,并且一向喜欢配图。时初在他的微博和朋友圈中寻找任何有关秦煜的蛛丝马迹——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
那次同样,他在照片中看见秦煜被火光照亮的脸,他没有直视镜头,而是看着右边的某个地方,脸上的笑容让时初想起大学时期。
他想,他有多久没有在秦煜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了?
也许是在这个页面停留了太久,时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手滑点了赞。这似乎提醒了赵易安,等时初反应过来想要取消时,他就已经被拉黑删除。
同样的体验发生在去年秦煜生日期间,那天赵易安也是像这样发了条有配图的朋友圈,时初仅仅才看了一眼,再刷新就发现自己被屏蔽。
那时候他是什么感觉来着?似乎还在为这个事实找理由,似乎关注的是他是否被排除在秦煜生活之外。
当时他和秦煜依然在做分手之前的挣扎,所以他当时的感受最终汇集起来,竟然是坚定自己离开的决心。
而现在处境不同,心境不同,在看到赵易安微博中显示“由于对方设置,你无法查看其主页内容”时,时初依然如当初一样在原地站了十多分钟。
首先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想法是,他好像失去可以看到秦煜消息的途径了。
他正在远离秦煜——这个事实让他不受控制地全身轻颤,必须要撑住桌面才能勉强站立。
他无法准确形容这十几分钟内自己内心情绪的变化,秦煜对他说分手的那一刻、赵易安说的那些话、秦煜父母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还有最后看着秦煜开车离去的那个冬夜...那些时候他以为自己内心并无多大的波澜,无非是有些怅然与无措罢了,就像是习惯了多年的事物突然之间有了变化,他只是需要适应的时间。
但是直到这一刻,那些深埋在内心的,他不愿意承认且羞于表达的情绪才如滔天巨浪般向他汹涌而来,铺天盖地地压倒他,浸没他,让他无法喘息,让他心痛难已。
他本科时有次走错教室,误入心理学课堂,老师在讲台上讲情感隔离,举了个例子。
“很多时候,得知亲人去世那一秒,并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立马嚎啕大哭。现实中,人们大概率会脑袋空白,意识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并且在短时间内极力否认这个事实。然而在一段日子之后,看似一切都平静下来,再看见亲人生前使用过的物品,想起亲人生前说过的话,才会突然之间泪如绝提。”
明明是心理防御机制的作用,却总是给了他可以轻看感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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