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蝉鸣此起彼伏,稽雁行住在医院的中层,若有若无的蝉鸣像梦境的背景音乐,阮钰的声音则是梦里的呓语。
从夕阳西斜到月上枝头,阮钰竟然已经待了五十分钟,月光盈盈,隔窗而挂,衬得他冷淡的眉眼都柔了几分。
稽雁行的思维发散起来,他不着调地想,阮钰的时间那么宝贵,陪他在医院浪费的五十分钟,会损失几位数的收入。
很快,他又把这种想法驱逐出大脑,他一个透明的娱乐圈打工人,何必替云端的大资本家操心。
“牦牛肉汤?听起来挺新鲜。”阮钰的声音把稽雁行拖回现实,“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去西藏走走。”
他们的话题像毫无根据的风,这会聊到了稽雁行小时候骨折,阿妈给他熬了耗牛肉汤,还聊到了他的家乡,地处西南边陲的西藏。
“很多人都有这个想法,雪山、湖泊、经幡、青稞酒、酥油茶,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稽雁行接上阮钰的话,徐徐展开,藏区的美景仿佛就在门外,他话头一转,说起了美好背后的代价,“但可能会有很严重的高反,连续很多天头晕眼花呕吐,甚至住进医院,或者干脆返程。”
“什么?”阮钰轻笑一声,挑眉反问道,“你在给家乡反向宣传?不应该多说点好的,说不定还能当个旅游宣传大使。”
片刻后,他又补了一句:“娱乐圈的藏族演员并不多,你的机会很多。”
稽雁行愣怔片刻,随后轻轻摇摇头:“我没想过那么多。”
稽雁行的职业规划相当单纯,被电影挤占完全,但阮钰的话的确提醒了他,演员不可能只演戏。
除了剧本和演技,他需要更多的东西,比如代言,比如官方的认可,这样才能立住脚跟,有戏可拍。
“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的经历,第一次高反,很不舒服。”
“西藏人也会高反?”
“不是,是我小时候——”稽雁行顿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放松警惕卸下心防,和阮钰聊起了小时候。
这很不合适,没有小情人会拉着金主回忆童年,就像没有员工会和大老板聊买二环还是三环的别墅。
稽雁行索性直接回答阮钰的疑问,说:“土生土长的西藏人不会高反,但第一次去内地,可能会醉氧。”
“嗯。”阮钰应了一声,眉峰却微微聚拢,他盯着稽雁行看了片刻,稽雁行的眼神灵动有神、天生湿润,仿佛盛着一瓢水,这是一双经得起屏幕推敲的眼睛。
小时候……阮钰稀缺的好奇心被勾起几分,他半阖上眼睛,缓缓道:“你小时候怎么了?”
“没什么。”
“有什么故事?”
“很无聊的。”
“说来听听。”
“……其实就是,我在西藏出生之后,去皖南住了几年。”
“然后呢?”
“然后、”稽雁行眼神放空,皖南的山和水、院里的石榴树还有一张慈祥却模糊的脸在他的眼前浮现。
故事太多,阮钰显然不是合适的倾诉对象,稽雁行省去所有过程,直接把进度条拉到结尾。
“然后我就回西藏了,刚回去的时候不太适应,高原反应比较严重,还去医院住了几天。”
阮钰没有回应。
稽雁行想,幸好没有展开说,他的故事是混着泥土的稻草,离阮钰太遥远,阮钰当然不可能会觉得有趣。
“难怪。”半晌,阮钰吐出两个字,意味不明,稽雁行不懂,也不想深究。
难怪,稽雁行和他认知里的剽悍豪爽的藏族男人截然不同,如果长在皖南,确实合理不少。
像湖泊边容易受惊的鸟类,扑棱着光滑鲜艳的羽毛,衔枝筑巢,遮风挡雨。
手机突兀地发出震动音,阮钰的手指划动屏幕,远在非洲的严特助发来了消息【人找到了,在摩洛哥。】
眼见阮钰表情严肃,稽雁行小声道:“……您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阮钰这次没有拒绝,他微微颔首,嗓音低沉:“好好养伤。”
稽雁行点点头,同样说了句,阮总再见,注意休息。
阮钰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响起,门合上的声音却迟迟未闻,只是飘来一句:“牦牛肉汤,明天要喝吗?”
稽雁行愣了好一会,才意识阮钰在问他,他下意识地摇摇头,想起阮钰看不见,又开口说:“不用了,我不喝。”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我给你洗点水果——等等,谁送的果篮,我昨天下午走之前,好像还没有?”夏彤挑出一小盒白色的草莓,“菠萝莓,你这果篮挺奢侈啊。”
“朋友送的,那他挺够意思的。”露马脚的次数太多,稽雁行已经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
菠萝莓入口即化,两人一边吃着草莓,一边闲聊打发时间,夏彤翻着手机,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
“彤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彤摇摇头:“不是,只是剧组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结果?”稽雁行表情认真起来,他往上挪了挪身体,半靠在床头,“剧组怎么说?”
“剧组说没问题,道具组总共进行了三次撞击测试,每一次都显示通过。”
“撞击测试?”
“两百斤的摄影师撞的。”
稽雁行哑然,半晌,他轻轻“哦”了一声,纳闷道:“那我怎么会掉下去呢?我甚至没有撞栏杆,只是靠在上面,好奇怪啊。”
“真的很奇怪。”夏彤同样面色凝重,“没有任何理由的意外,就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夏彤的话让稽雁行想起阮钰的那句【你真的觉得只是意外?】
……所以阮钰当时并非嘲讽他,而是在提醒他。
“会不会是有人蓄意为之?”稽雁行做出猜测,他眼神向下飘,陷入思考中,“那场打戏,只有我会靠上栏杆,如果真的是人为,那就说明剧组有人针对我。”
窗外突然聚起乌云,伴随的轰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珠气势汹汹地砸下来,夏日的阵雨总是来得急而快。
“针对?哪有这么针对人的?万一摔严重了,就是故意伤害。况且也没人说得准,会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稽雁行蹙眉,脸上露出担忧,“可我们能做什么呢?我是明晃晃的目标,但动手脚的人……没人知道。”
夏彤单手撑着下巴,思忖良久,道:“先假装不知道,我回去查查监控和剧组工作人员的名单,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稽雁行正想点头,敲门声止住了他的动作,“咚咚咚”,敲门声很规律,稽雁行说了句“请进”,走进来一个身穿西装的陌生人,手中拎着一个精致到夸张的食盒。
还没待陌生人开口,夏彤直接问稽雁行:“你认识他吗?”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陌生人在两米外站定,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后退两步,脚尖对着病床的方向,“您点的牦牛肉汤。”
“嗯?是你点的吗?”夏彤问。
“我——”我没有点,等等,牦牛肉汤,稽雁行突然想起阮钰临走前撂下的话,这该不会是,阮钰点的吧?
他咳了两声,又掩饰地拍了拍胸脯,说:“是我朋友点的,我给忘了。”
西装男人走后,夏彤把食盒提过来,刚一打开,浓郁的肉汤味沁入鼻中,夏彤盛了一碗,半开玩笑道:“怎么会有人穿西装来送餐?”
稽雁行哂笑一声:“可能是他们餐厅的特色,我记得有一家蛋糕店,也有类似的做法。”
肉汤醇厚、咸香不腻,肉块入口,背上的疼痛似乎又减轻不少,吃着吃着,稽雁行想起小时候阿妈煮的肉汤,恍惚间,阮钰也变得面目可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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