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风被她挠破了脸,火气也上来了,回头对俞洲道:“回去上课,听到没有!”
俞洲仍然站在原地。
他纹丝不动,好像眼前的闹剧与他无关,平静道:“我在等人。”
教导主任赶紧叫保安上来拉人,门口一片混乱嘈杂,唐妈妈又哭又闹,被保安不小心推倒在地,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
她头发也乱了,身上全是灰尘,在众目睽睽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用她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词咒骂俞洲母子,似乎她人生中所有痛苦的来源都是素未谋面的某个女人。俞洲站在人群最后方看着,那股熟悉的恶心之意又一次开始挤压他的胃部。
反胃。
想吐。
这种恶心的、病态的、让人被吃到只剩骨架还浑然不觉的亲密关系。
比泥巴里吸人血的水蛭还要恐怖,比阴沟里吃腐肉的蛆还要肮脏。
他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笑,瞳孔像是结了冰,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人群,挡在了他和唐妈妈之间。
俞若云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居家服,满脸怒气,瘦小的身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进来照着女人的脸就是一巴掌,打得清脆作响。
“你敢欺负我儿子……!”她气得声音发抖,“不去找唐欣荣那个傻逼算账,跑来欺负我儿子,我要弄死你们这对狗东西!”
唐妈呆了几秒,立刻尖叫起来,疯了一样朝俞若云扑过去,两人迅速撕打在一起。保安束手束脚不知道拉哪边,教导主任也满头包,而一直站在人群最后面的俞洲终于动了,他越过徐晓风加入战局,左手把他妈扛起来,右手揪着唐妈的领子,像墙壁一样挡在她们两人之间,仍由她们把自己挠得满手血印子。
唐妈尖锐地叫骂,俞洲空出一只手,把唐欣荣写得单身保证书塞进她手里:“一个两头骗的男人,也值得你这样?”
俞若云还没消气,捶着儿子的背让她放自己下来,嘴里不依不饶骂道:“你管不好你老公让他出来招摇撞骗,还有脸跑来我儿子学校闹!怎么,就我有儿子,你没儿子是吗?再让我看到唐欣荣一次,我就把他那玩意割下来,挂在你儿子书包上!”
这是初一俞洲威胁唐欣荣的话。
他听笑了,终于觉得痛快,双臂牢牢箍着他妈,还不忘跟教导主任和徐晓风请假,看起来仍然是那副好学生模样,道:“老师,我今天想请半天假。”
徐晓风眉头紧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教导主任巴不得他赶紧走,连声道:“对对,回去休息下,不用急。”
俞洲扛着俞若云,往洗衣店的方向走。走的时候,他听见唐妈还在哭。
“现在看清楚了吗?”他问俞若云,“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离开校门后俞若云便不再说话,也不再锤他,软绵绵地趴在他肩膀上,呼吸断断续续。俞洲沉默两秒,伸手摸了一下俞若云的脸,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泪水。
第11章 解剖
学校是八卦传播最快的地方。
当天晚上,论坛首页全是今天那场热闹大戏,楼主绘声绘色地描述唐妈妈怎么发疯、猜测中间有什么不得了的爱恨情仇,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最后还要评论一句:
“俞洲的妈妈是真漂亮啊。”
下面的匿名回帖更加不堪入目。
“我听说他妈妈以前是很有名的舞女,给的钱多的话还可以提供一些那个服务。”
“还用听说吗?我家就住在皇城KTV附近,我记得几年前皇城门上贴的海报全是俞洲他妈,上次开完家长会,我爸回来还说我们班家长卧虎藏龙,有什么大明星。”
“楼上,你爸该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
“有意思也很正常,美女谁不爱?说不定以前就睡过呢。”
……
徐晓风右脸贴着创口贴,把回帖一条一条看完,然后转发给教导主任,让他安排IT那边尽快屏蔽。
学校动作很快,不到半小时,那些帖子全部被删除,论坛上飘着一个新的公告,严禁学生发帖讨论今天校门口发生的事。
但是这种新闻,越是禁止,私下越传播得快。
徐晓风失眠了。
第二天,他经过高二二班,看到唐邱的座位是空的,闹剧的另一个主角没来上课。
今早事态进一步戏剧化,甚至上了当地的新闻。不知道是俞洲还是俞若云把那份单身保证书复印了几十份,在城南杂货铺外面贴得满街都是。
唐妈妈没有再来闹,听说杂货铺也没有开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也不能说是胜利者,完全是惨烈的两败俱伤。
很多细节在心里打转,徐晓风去了一趟高一,在高一的楼道里看到了俞洲。他身边跟着两个朋友,看上去和平日没什么区别,很正常地和他们聊着天,似乎昨天发生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徐晓风叫住他:“俞洲。”
俞洲脚步一顿,回过头,露出笑容:“徐老师,中午好。”
徐晓风站在楼梯间,从上方将视线落到俞洲脸上,试图找出一点不同的情绪,失败了。
于是,他只道:“吃饭了吗?一起。”
俞洲和朋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朝徐晓风的方向走来,应道:“好。”
现在是饭点,徐晓风带着人往食堂走,一回生二回熟,他们又坐上了靠窗的老位置,甚至点的菜都差不多。
俞洲穿了他送给他的灰色毛衣,校服下比平时厚实很多,拿勺子的手终于没有冰冷的青色。
徐晓风把一盘青椒炒肉推到俞洲那边,问:“你妈妈还好吗?”
俞洲正在喝汤,听到这句,立刻抬起头来看他。
眼睛里尖锐的情绪一闪而过,等徐晓风有所察觉的时候,里面又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礼貌又温和。
“她不太好,”俞洲说,“毕竟从身体里挖走了一块毒瘤,需要时间来恢复。”
徐晓风吃了一勺粥,不知怎么,竟从小米粥里吃出了草莓牛奶的味道。
他想起昨天下午一滴一滴砸在地面的眼泪,很难想象那是从俞若云眼睛里流出来的东西。他们见过两面,那个女人会在深夜喝得烂醉后调戏异性,会在大吵之后给若无其事给儿子塞面包,浑身散发着对社会规则的不屑一顾,居然因为一个烂到骨子里的男人而落泪。
徐晓风沉默着,把粥咽下去,忽然又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他认为俞若云不应该为男人伤心,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基于社会规则衍生出来的固化印象呢?
俞洲恐怕也是这样,将自己的一些念头强加给了妈妈吧。
隔着狭小的餐桌,俞洲正深深凝视着他。
“老师为什么笑?”
徐晓风没有回答,又问:“她一个人在家没事吧?”
俞洲笑了一声,道:“我和她,我们两个跟没家的流浪狗一样活到现在,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想不开?你太小看她了。”
徐晓风脑中冒出了关于舞女的八卦。
他看着俞洲,提醒道:“她或许不会因为分手想不开,但俞洲,你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让她看清真相,如果,她无法接受的是给你带来伤害这件事呢?”
俞洲微微一愣。
捏着筷子的指节泛白,俞洲下意识想要反驳,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徐晓风把番茄炒蛋也推了过去,今天的糖放得太多了。
俞洲似乎不再想跟他聊俞若云的话题,转而道:“为什么说是我让她看清真相?”
徐晓风道:“三天前,你在洗手间撞到我,说是低血糖,但一直在做吞咽的动作,手也按着胃部,明显是反胃想吐。我带你去食堂的路上,你问我唐邱家的杂货店叫什么名字,我那天便猜想,是不是唐邱他爸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恶心。”
“昨天唐邱妈妈过来闹事,明明洗衣店就在学校不远处,但她却没有选择去洗衣店,而是来学校找你的麻烦。而且你表现得太冷静了,不仅不躲开,还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俞若云,好像一直在期待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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