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瑶做完明天的试卷出来,看到俞洲拎着球站在门口。她心中微动,捋捋头发走过去:“诶,俞洲,你跟我伞走呗,我两一个方向。”
俞洲看了一眼她的伞,蕾丝边的遮阳伞,在这种天气里形同虚设,别说载两个人。
“你先走吧。”他道,“路上小心点。”
陈乐瑶不高兴了,瘪瘪嘴:“那你怎么回啊,万一下到后半夜,你在教室过夜?”
俞洲本想说等会淋着回去,话刚到嘴边,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噼里啪啦的嘈杂雨幕传到鼓膜:“俞洲!”
他怔住。
陈乐瑶也听到了,回头去看,然后“哇”了一声,说不上来是什么语气:“……徐老师来接你了。”
俞洲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徐晓风撑着一把巨大的新伞,身上穿着居家休闲服,站在走廊门口朝他摆手。
快到熄灯时间了,走廊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声控灯,徐晓风身形藏在大伞阴影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让人觉得无比安稳。
俞洲从来没有在雨天等到过伞。
他呆了几秒,然后大步朝徐晓风的方向走去,脚步越迈越大,越走越快,最后几乎一路小跑,跑到老师面前。
“这么大雨,你怎么回学校了?”
嘴里这么问着,唇边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住。徐晓风哪里看不出他快要飘起来的小心思,笑道:“来给你送伞。”
“家里只有一把伞,我还临时去便利店买了把新的,”他转动起头顶的巨伞,“是不是还不错?”
“嗯,”俞洲低头笑,看了一眼徐晓风另一只手拿的伞,那天他们顶着暴雨出去找俞若云的时候就撑得这把,还把徐晓风淋生病了,于是他道:“我撑旧的,风哥撑新伞。”
徐晓风没跟他纠结,把伞递给他。这时陈乐瑶终于跟了上来,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徐老师好。”
“还没回去呢,”徐晓风抬头看了眼越来越差的天色,“家里有人来接吗?”
“我就住学校边上,正准备走啦,老师明天见。”
说着,她挥挥手,撑开自己迷你的太阳伞准备回家。
俞洲忽然出声叫住她:“你撑我这把吧。”
他把伞又递给了陈乐瑶,陈乐瑶一愣:“那你……”
“我和老师一起就行,”他说,“我们的伞足够大。”
陈乐瑶看看雨,又看看徐晓风足够载三四个人的大伞,没有逞强,那点说不上来的郁闷也跟着烟消云散,笑得眼睛弯弯:“那就不客气啦,谢谢。”
陈乐瑶撑着俞洲的伞走了,俞洲于是顺理成章走到徐晓风伞下:“我们走吧。”
他们一起走进雨中。
徐晓风刚看完俊美少年和漂亮少女之间赏心悦目的互动,脸上还带着微笑,道:“陈乐瑶是个很不错的女生,直爽聪慧,那天在校门口也很仗义。”
俞洲脚步微顿。
他扶了一把伞柄,把伞往身边人头顶倾了一些,不动声色道:“老师说得对。”
徐晓风以为他害羞,便不再多说,问起他们接下来的篮球赛。雨声嘈杂地落在伞面上,几乎要把交谈声都盖过去,他们越走越近,头好几次轻轻撞在了一起,才能勉强听到对方在说的话。
雨声越吵,反而觉得伞下越安静。
聊的都是些学习生活上的琐事,俞洲在说自己初中时的篮球比赛战绩,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徐晓风握着伞的手。
徐晓风问他篮球好学吗,他说“好学”,其实心思早就飘远了,脑中反复想着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他大概四五岁,很小很小,拼尽全力迈动双腿也只能勉强跟上妈妈的步伐。
也是相似的雨夜,俞若云走在他前面,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不大的雨伞全在她头顶,俞洲的半边身体都打湿了,鞋子也打湿了,走到半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俞若云这才察觉到小屁孩的困境,终于慢下步伐,把伞也倾过来,弯腰看着气喘吁吁的俞洲,埋怨道:“笨蛋,你跟不上就要说出来,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埋怨的时候,她还用力攥着俞洲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让他紧紧贴着她的腿。
隔了十几年,俞洲仍然记得那时候自己满手都是汗,和俞若云的皮肤黏在一起,像某种双生的、纠缠向上的菟丝花。
雨越下越大,俞洲盯着徐晓风白皙的手走神。
与俞若云柔若无骨的手不同,眼前的手更长,更骨节分明,更有力,应该也会更冰凉。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好似又回到了童年时期,食道中莫名烧起一股强烈渴望。
——想被。
和这只手像彼此缠绕的藤蔓那样用力,再怎么地滑,都能在摔倒的前一秒被扶起来……
“俞洲?你在发什么呆?”
另一只同样好看的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俞洲猛地回过神,下意识转头,在极尽的距离下对上了徐晓风迷惑的瞳孔。
他心跳如雷,热意从心底开始,一直蔓延到脸上。
还好天色已经全黑了,徐晓风没能看到他全部红透的耳垂。
第20章 心机
“没什么,”他声音发紧,手用力捏起来,藏进衣服兜里,“我走神了,刚才说到什么?”
徐晓风道:“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教我打篮球?这种集体运动应该很方便交朋友。”
俞洲正在拼命克制浮动的情绪,听到这句,全部的努力都和雨水一起流到脚底。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徐晓风手背上,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开了口:
“好啊,当然没问题。不过老师不是对肢体接触过敏吗?教起来可能比较麻烦。”
徐晓风:“……”
他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篮球这种运动难免会进行肢体碰撞,他要学起来必须先克服那个烦人的毛病。
正常人没有谁会如此厌恶肢体接触,每到了社交场合,他都像个格格不入的怪胎。
徐晓风吐出一口气,正想说慢慢试试看,俞洲却抢在他之前问:“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一直这样抵触吗?”
这个问题让徐晓风沉默片刻,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最后,他道:“俞洲,你见过供奉在家里的佛像吗?”
俞洲微微一愣,摇摇头。
“我妈妈开始信佛之后,在家里供奉了佛像,”徐晓风继续说了下去,“佛像这种东西怎么说,似人又非人,我小时候特别特别害怕看到它,总觉得它是活的。偏偏它又放在玄关门口,我妈还要求我每天尊敬地摸摸佛像的手。”
“佛像上头就是灯,所以它每天都被照得发热,摸起来和人的温热皮肤无异,非常逼真。我被强制摸了大概一年,之后就不愿意和人进行皮肤触碰了,一碰到人都会想起那尊佛,下意识地觉得毛骨悚然。”
俞洲听得微微睁大眼:“……”
他猜想过很多前宕起伏的故事,却没想到是因为这种看似离奇又极为合理的理由。
徐晓风笑道:“是不是很好玩?人有时候就是神奇的动物。”
俞洲看了徐晓风一会,然后重新把视线挪到他的手上,道:“风哥,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克服它。要不要试试?”
徐晓风愣了一下:“怎么试?”
“你听过脱敏治疗吗?”俞洲问。
徐晓风轻轻“啊”了一声,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话音还未落地,他听到俞洲近乎迫不及待地道了一句“冒犯了”,然后伸出手,覆在徐晓风微凉的手背上。
几乎是同时,鸡皮疙瘩从手背开始,一直蔓延到手臂、肩膀,再到整个背部,徐晓风浑身都是一颤,下意识想连伞带手一起甩开,又因为“脱敏治疗”四个字硬生生忍了下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