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万殊喝了口酒,然后做作地叹了口气,“唉,我就多余来这同学会,更多余坐你俩身边。”
“好了,敬你一杯。”何屿渡笑着跟他碰了碰杯,“辛苦我们万总了。”
秦子衿和陶然正好回来,听到他这么说,也跟着道:“万殊,能把老同学们都聚在一起,你真的厉害,今天这顿饭的大功臣非你莫属。”
她把食物放在桌上,然后端起了自己的气泡水:“同学们,咱们一起敬万殊一杯呀!”
何屿渡也参加过不少的局,酒局上的那些敬他酒的客套话听过不少,但他觉得,自己无论参加多少次,都对这套应酬的酒桌文化喜欢不起来。
他敬万殊,是他想敬。
而不是因为某些客套话被带着敬酒。
所以他没端酒杯,低头吃了块鹅肝。
明霁倒是端了,和万殊碰了碰,说了句“辛苦”,然后一饮而尽。
接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谢谢大家给我这个薄面,这杯呢,就庆祝大家在此相聚!”万殊喝了酒,看明霁要说话,清咳了两声,“不过这次同学聚会的组织人可是明霁,吃喝住玩都是他出钱,我啊,属于是借花献佛。”
他高声道:“咱们得敬敬明霁!”
何屿渡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虾。
明霁端着酒笑了笑:“各位,好久不见。平时大家各有自己的工作生活要忙碌,今天难得聚在一起,饭要吃饱,旧要叙尽兴,酒就不劝了,随意就好。”
“另外,还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小节目助助兴。”他勾了勾唇角,“我们边吃边看。”
万殊喝了酒坐下来,压着声音跟何屿渡说:“你连明霁的面子都不给啊,何屿渡?”
“你第一天认识我?”何屿渡看了他一眼。
万殊也不好说他。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知道何屿渡有这样的脾气,纯粹是他有傲气的底气,无论是他自己的能力地位还是他的家世,都只有别人捧着他的,没有他捧着别人的。
明霁说完话,一杯饮尽,坐了下来。
餐厅里的自动窗帘,在这一刻关上了里层的白纱,光线稍微暗了一些,与此同时,投影仪亮了起来,白色幕布上投影布一行文字:“是谁在说谎?”
何屿渡的目光一凝,盯着屏幕上的出现在教室里的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蝉鸣声声,教室里交谈的声音里,两个像是主角的少年开始了闲聊。
一个眼睛发亮:“云霁真的喜欢你呀!”
一个脸颊耳根发红:“我也不知道,你小声点。”
镜头一转,少年在操场的林荫树下和另一个朋友小声聊天。
“我真的好喜欢云霁啊……”
他像是低声轻语,又像是在和朋友分享心事:“如果他也喜欢我就好了。”
切换的镜头变成了食堂,少年和另一个朋友同桌吃饭:“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女生给云霁递情书,他也看到我了,然后情书都没接就走了,你说他是不是也喜欢我的?”
十几分钟的视频里,少年和好多朋友都或主动或被朋友猜测地诉说了自己对云霁的暗恋心情,也和一些朋友说起云霁喜欢他的那些自己推测的细节证据。
然后便是大家私下议论,被邻班同学听到,一传十,十传百,两个少年人的绯闻以一种星火燎原之势铺天盖地传来,传到了老师们的耳朵里。
第28章 这一杯,敬你
餐厅里大家一开始还一边看,一边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剧情中,他们脸上的神情有回忆、有恍然、有羞愤、有骇然……时不时就有目光朝着明霁、何屿渡和陶然、苏闲他们看来。
陶然的脸色一片苍白,他全身紧绷着,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打量的视线,有如实质,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刺在他的心脏,一种从骨肉里渗出来的疼痛感遍布全身,让他的手都紧张得握紧了。
何屿渡一开始也挺惊讶的,他几乎在前几幕镜头里就意识到了这个故事,是当年那场造谣的开端。
继续看下去,他恍然大悟。
但这个视频丝毫没有影响他吃东西,他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万殊也没怎么受影响,恍然明白过来明霁的用意后,他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影片,还能跟何屿渡交流几句观影感。
“‘何照我’、‘云霁’、陶然还就叫“陶然”,这名字也太有指向性了。”万殊说,“不过我这个‘万一’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知足吧,没叫你‘万二’。”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第一幕那个小演员还真有点像你。”万殊又说,“就身上那股清高傲气的劲儿,看着就让人不爽。”
何屿渡瞥了他一眼:“我还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那是以前。”万殊笑着跟他碰了碰杯,“现在咱们是朋友了啊。”
何屿渡端起手里的酒喝了。
他那晚会帮明霁,现在能和万殊有说有笑地喝酒,都是因为当年明霁和万殊不曾和其他人一样,自诩正义地对他说教,要他低头认错,也不曾故意排挤他孤立他。
甚至很多时候明霁和万殊对他都是友好的。
是他自己不肯接受那份好意。
何屿渡看向身边的明霁,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怎么会想到这种办法?”
青年说话时凑得近,那双明亮的眼睛晃人眼,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更拨撩人心。
明霁喝了一勺佛跳墙,不紧不慢地应道:“因为我没有证据。”
太多年了,他没有证据,无从求证,所以只能以自己的猜测写出这样一个故事,让商榷联系了编剧写成剧本,又找来导演,组织演员拍摄,时间紧,很多东西在他看来都呈现得并没有那么完美。
但故事随着影片娓娓道来,大家只要耐心看下去,就能意识到影片里的人都以他们为原型。
这是一个引子,只要有一个人看了影片以后能站出来说话,那么这件事就可以抽丝剥茧,从同学们的嘴里追溯还原真相。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那么就由他来。
不过明霁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苏闲,心想,今天的事大概会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很多。
“花了你很多心思吧。”何屿渡心情有点复杂。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大夏天烈日当头地晒着,走着,然后买到了一瓶冰镇的汽水,入口清凉,蔓延全身。
又像是吃了颗还没熟透的梅子,酸酸涩涩的。
“是花了些时间。”明霁说,“拍摄的事我是交给商榷去盯的,时间太紧了,所以没有往后拍。”
明霁也不想往后拍。
他不想让何屿渡再面对一次那些被污蔑被排挤孤立的记忆。
影片的最后,是被堵在天台的少年脊背挺直,掷地有声地说:“我没有,我没说过。”
他说:“是你们,该向我道歉。”
戛然而止的故事,但故事的后续,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是认定不愿认错的少年是罪魁祸首,因为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把事情传扬了出去,而被谣言困扰的主角又哭着说自己只告诉了少年一个朋友,于是大家顺理成章地就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难听的“大嘴巴”“造谣怪”“背刺精”成了何屿渡身上的标签。那些谩骂、疏远、排挤,全都冲着他而去,好像谁骂得更厉害,针对得更厉害,谁就更清白。
餐厅里寂静无声。
苏闲突兀地笑了笑。
他站了起来:“何屿渡,对不起。”
他看着陶然,又看向其他桌的同学:“当年陶然告诉过我他喜欢明霁的事,也跟我说过,他觉得明霁喜欢他。但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所以陶然哭着说喜欢明霁的事他只告诉了何屿渡的时候,我还觉得是因为他足够信任我。”苏闲笑得讽刺,眼神里都是讥诮,“并且我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起过这件事,所以我无条件地站在了陶然这边,我也觉得,这件事是何屿渡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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