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个,我已经不冷了。”
“是热巧克力,”段屿将杯子递给他,“为什么不要,是我特地为你做的。”
白晓阳接过来,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热气氤氲,泡着乳酪和甜巧克力的香气,滚在脸上很暖和。
是微微烫口的温度,真的很好喝,白晓阳没忍住,一口又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杯子热乎乎地握在掌心。
他忽然很想哭。
白晓阳也确实哭了。
不是今天那样失控的痛哭,只是愣愣地掉着眼泪,抿着嘴,直到巧克力被喝完了,也不肯将杯子放下。
有段屿在,他不需要忍着什么。要哭的话哭就好了,反正……
“刚把脸洗干净,又哭脏了怎么办。”
白晓阳担忧地问,“哭起来很脏吗。”
“不脏。”
白晓阳低声解释道,“我只觉得,好像没刚才那么冷了。
也是很久都没有这么暖和过。
“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屿这一次没有伸手,而是看着白晓阳自己默默地擦掉眼泪,又对自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白晓阳说对不起,总是让你看到这副样子。
这笑容比痛哭还要刺眼,看起来疲惫极了。
明明是人一生中最最年轻的青春岁月,不知道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笑容,也不苦涩,就只是看起来很累。
累到仿佛下一秒,再不喊住他,就要从什么地方掉下去了。
这笑容很像几月前的某个雨夜,在车流不息的转盘广场,白晓阳一个人,浑身湿透地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那时候白晓阳在哭。肩膀颤抖着,绷紧后又逐渐变得松垮。他捏紧自己的眼镜,身体摇晃着。是第一次给段屿那种再不伸出手他就会消失在什么地方的感觉。
所以段屿把他拉住了,即便那时自己并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晓阳也只是短暂地笑了一下,就扭过头,看着二楼的窗户。
段屿说得没错,这栋房子很安静。
暖气太热了,所以将窗户抬起来了,街道除了偶有的自行车路过,再没什么别的声音,只有夜风和远处极其模糊的笑声,似乎是家庭聚会。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被老师从组里劝退了。”白晓阳低下头,苦笑着说,“也算是自讨苦吃吧,他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段屿知道他的那个论文奖。白晓阳把自己累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很大原因就是为了这个奖项,期刊可公开的奖金数目相当慷慨,即便五个组员平分,每个人都能拿到将近六万美金,在这基础之上,学校和政府也积极地补充了奖池,再加上自身荣誉与奖项本身的份量,对实习与就业的助力增幅不小,虽然是豪赌,但对于一个缺钱的大学生,这确实值得为之付诸一切。
段屿记得,白晓阳一直都做得不错。虽然很累,但他做得很好,从来都没有反馈过什么负面的、以至于要被劝退的讯息。
“如果还有转圜的可能。”
“不,”白晓阳摇了摇头,眼睛虚焦地看着前方,轻轻地说,“没有了。”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发难,之所以会在今天让Raven通知,就是因为一切尘埃落地,“分诊通过,已经交出终审轮。如果老师说得是真的,那么排名通知的通稿很快就会发下来。”
他能做的都做得干干净净,已经没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了。
白晓阳回过神来,冲段屿笑了笑,抱歉地说,“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起来很不好吗?对不起,那个时候还没想开……其实现在想想,被劝退也没关系,原本也没有一定想着会得奖,既然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所以也只能算是我运气不好吧——”
“白晓阳。”
段屿的表情很认真,认真道白晓阳愣愣地收回了硬挤出来的笑容,终于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段屿问出了那个问题。
他想知道,白晓阳为什么会如此拮据。也想知道,为什么过得这么困难,他还是要留在这里。
“那些你问我借过的钱,京丰和文珊给你的工资,”段屿眯起眼,“都用在了哪里。能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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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一口气全放出来的但可能还要再打磨一下!
补偿大家于是今天万字更新,久等了非常抱歉5555
谢谢你们喜欢这对小情侣!!
第43章 白蛾
除了生活用品衣食住行,白晓阳从未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唯一花钱买的,是送给段屿的那个唱片。
在段屿生活的圈子里,他没有见过像白晓阳这样——物欲低到几乎没有的人。
也就只有一次,在某天接白晓阳回宿舍的时候路过Panna,门口一如往常排着长队,白晓阳多看了两眼,虽然对这种老网红没什么兴趣,但段屿还是问白晓阳是不是想吃。
那是第一次,白晓阳没有否认,而是迟疑之后,赧然地点了点头。
这很新奇,于是段屿停了车,花钱让排在最前面人帮忙买一份,是血橙和斑斓口味的冰激凌,他吃了一口觉得太甜,但白晓阳却捧着一路上慢吞吞地挖干净了,到最后嘴里抿着勺子,盯着那个吃空的了纸碗,特别特别喜欢的样子。
也是在那之后,段屿开始不停地往宿舍带吃的,比如披萨,比如贝果,比如巧克力。
“合在一起也是不小的数额,可是从来没见你买过什么东西。”段屿直白地问白晓阳,“你家里欠了债?”
白晓阳看起来不像是会想要留在美国工作的人,因此他执着那个论文奖的原因,只剩下那十万美元的奖金。
他当然有能力替白晓阳兜底,但段屿并没有轻易地提出什么,因为他总是微妙地感觉出,白晓阳困顿的来源,或许不只是为了钱。
要说是奔波辛苦,那么为什么在忙碌的时候,在学习、埋头写作的时候,白晓阳看起来反而要更加轻松一些?
要说重视学业,那么又为什么会毫无顾忌地和吴晟纠缠不休。
白晓阳说,“我家里没有欠钱。”
他看着段屿,似乎是在斟酌什么。良久,他像是定了心,笑着对段屿说,“是我有债。”
“段屿,”白晓阳摸着自己左边的耳朵,想了想,还是慢吞吞地说,“有时候你喊我,我的反应会慢一些,其实是因为,我的这个耳朵听不见。”
段屿有些意外,他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忽然变了。
“没事,”白晓阳知道他在想什么,弯着眼睛,“很早之前的事了。你之前说得也没错,我耳朵确实不好,有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就会听不清,辨方向也比别人困难一些。”
“……白晓阳。”
这声叫得令人难过。
白晓阳怔了怔,将身体靠过去一点,有些胆怯,但还是将手伸过去,抓住了段屿手腕,小声说,“别这个表情,我没有怪过你。我不说你怎么知道,你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段屿再问,白晓阳点了点头。
“是外伤。是……我叔叔打的。”
“但是,”白晓阳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他对段屿说,“是我应得的。因为是我做错了,我该受。”
那是他高中的时候。
白晓阳一直都没有走丢,也没有不幸地出什么意外。日子一天天过去,叔婶默认了他的存在,对他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衣食供应有,零花钱在婶婶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断了,但出去买菜买日用的时候,找回来的钱并不会问白晓阳要。
其实那段时间很好,白宜城有了儿子,也收敛了不少,找了个司机的工作,一家四口每日也算和谐,连邻里都说,这家日子眼瞧着变好了,再没从前吵吵闹闹不像话的模样。
小时候经历的那些跟不了自己一辈子。直到表弟出事前,白晓阳都还以为,这辈子就会这么平庸安稳地过去。
弟弟的名字很可爱,随了他的辈。关系很好,一直都很好,前所未有的亲密,因为寄人篱下,白晓阳接受了新生儿几乎所有的照顾,这个孩子可以算是白晓阳带大的,那时候林小菲连带着对他都亲切起来了,在弟弟学会走路之后,他不粘爸爸妈妈,只会粘着白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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