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23)
作者:初禾
时间:2018-10-24 23:01:00
标签:狗血
“你不接我电话,害我担心。”荀慕生附在他耳边,呵气成声:“现在宁愿与别人一起去吃海鲜粥,也不和我吃宵夜。”
文筠背脊一僵,半边身子都麻了。
荀慕生从未这样跟他说过话,那声线太低太沉,轻轻挠着耳膜,那态度既蛮横又不讲道理,却硬是让人无法生气。
“我吃醋了。”荀慕生最后说。
文筠呼吸一滞,脑子顿时无法转动。
又是迟玉曾说过的话。
迟玉也是这般毫无道理地耍赖,揽着他的肩膀,故作委屈,眼里却笑盈盈的:“你是我的搭档啊,今天我休息,你打了一下午靶,我就在靶场等了你一下午,你居然宁愿和他们去聚餐,也不陪我吃饭!我吃醋了!”
那时他怎也想不通,迟玉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于是颇显嫌弃道:“爷们儿吃什么醋?”
迟玉哈哈大笑,“爷们儿就不能吃醋了?你跟那帮野猴子跑了,还不允许我吃醋啊?”
他说不过,便不说了。
后来想起在军营里共度的那段时光,他偶尔感怀——这辈子大约再也听不到谁与他说“我吃醋了”。
荀慕生那一句轻叹,无异于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滔天之浪。
荀慕生不似外表那般从容,说出的话发自肺腑,却知道不该直白地宣之于口。
与文筠的关系还未到那地步,贸然亲近很可能让文筠反感,甚至再次疏远。
但他一忍再忍,却终是没克制得住。
今夜的文筠颠覆了他心中的固有印象,看到文筠伏在桌沿的一刻,他就恨不得冲上前去,将文筠拥入怀中。
熊熊眷恋在胸中滋长,令他五脏六腑如同着火。
而那柯家的小子不停命令文筠摆出各种姿势,还与文筠在极近的距离里交谈,给文筠整理衣领与围巾……
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无法不嫉妒。
他是真的吃醋了。
茶饮店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文筠无言以对,倒是柯劲拍到了满意的照,心情大好,话未经脑子就倒了出来:“哥,既然你朋友来接你,你就跟他回去吧。衣服不用还了,你穿这身真帅,就留着吧,算我送你。回去记得把标牌剪了啊,过两天咱们接着拍其他拟人照。”
荀慕生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文筠立即拒绝,一边摘围巾一边道:“这怎么行?我……”
他有些急,手被衣带缠了一下,没能立即将衣服脱下来。
李筱手臂搭着文筠原先穿的大衣,解围道:“我们部门有规定,收到奢侈品要上缴,批复的过程很麻烦。这件羊绒外套已经算奢侈品了,柯少,你就算送给文筠,也可能被扣下来。”
柯劲惊讶:“还有这种事?”
李筱笑:“对啊,奇葩规定。”
荀慕生从李筱处接过大衣,周到而殷勤地帮文筠穿上,回头朝众人道:“我们先走了。”
文筠心里乱糟糟的,转身跟孙经理等人道别,忽然想起自己的羽绒服在李筱车上,朝李筱一看,却见李筱递来一个眼神。
那意思是让他走。
车里开着暖气,使人昏昏欲睡。文筠靠在副驾,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
荀慕生偷偷看了他几眼,温声问:“困了吗?”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因为疲劳而发软:“想去哪里吃宵夜?抱歉啊,我早上出门没注意电量,到了这边才发现手机快没电了。”
荀慕生听着,心口如有暖流涌过——文筠正在向他解释,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今天我请你吧。”文筠又道:“算是道歉。”
荀慕生唇角微弯,心里说我才不要你道歉。
车又向前开了一会儿,文筠耐不住疲惫,睡着了。
荀慕生将车停在路边,借着灯光仔细端详。
片刻,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在文筠额头浅浅一啄。
欲望从眼中倾泻,恨不得就此将这沉睡的人拆吃入腹。
第26章
文筠睡眠浅,别说是在车中小憩,就是深夜在家熟睡,有任何细小响动也会惊醒。
荀慕生注视他的时候,他已经似有所感地醒来,明白身边的男人正看着自己,甚至猜到了对方接下去会做什么,但在那难说是漫长还是短暂的沉默里,却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装睡。
空气仿佛越来越重,像夏季暴雨降临之前的压顶黑云。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睫毛不颤抖,连呼吸的频率也毫无变化,唯有心跳在默默加速,脸颊也隐隐发烫。
好在灯光是暖色调的,将将遮掩着他脸上的微红。
寻常人装睡不是一件易事,但他狙击手出身,尚在军营时,每天都会进行最严苛的呼吸稳定性训练与潜伏训练。
当年的绝活如今用来装睡,任谁都难以发现其中蹊跷。
他在心底叹息。
荀慕生俯身而下时,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气息。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额头上,像一阵风拂过,很快消弭无踪。
显然,荀慕生比他更紧张。
他看似无知无觉地沉睡,强迫自己不去想,也不去感受,直到几分钟后,那道灼人的目光移开,车重新启动,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较之之前,车行驶得更加缓慢,荀慕生大约是担心吵醒他,开得越发小心。
他觉得额头上那块被吻过的地方热得快要融化掉,风一样的触感具化成了疯狂生长的荆棘,从那里刺破他的血肉,蔓向他周身,在他筋骨上穿梭缠绕,最终将他紧紧包裹。
如同一个巨大的茧。
他快要窒息。
一个声音在嘶吼——你为什么装睡?
答案显而易见。
他并不糊涂。
迟玉已经离开很久,他无法将一个举止与迟玉有三分相似的人推开。荀慕生是他在倾盆大雨中捡到的蓑衣,寒冬腊月里拾到的火种,他舍不得那庇护与温度。
即便明白这大约是饮鸩止渴,伤己伤人。
荀慕生不是迟玉,他比谁都更清楚。但荀慕生一次次出现,慢慢侵占着他空荡荡的生活,时而说出让他怀念的话,轻而易举地操纵着他的情绪。
旁人说他没脾气、懦弱,被说了难听的话也不敢反驳。正因为此,最初的背后恶言逐渐成了当面嘲讽。
他并非不敢反击,只是心若死水,多数时候懒得理会。
荀慕生是唯一一个让死水起波澜的人。
他的一叶扁舟在荀慕生搅起的风浪中沉浮,竟然不愿意再回到风平浪静的港湾。
多么可笑,又多么荒唐。
荀慕生所说的宵夜既非深夜大排档,也不是五星级酒店的午夜特供。
养尊处优的男人提前叫来家里的厨娘,在自己平时鲜少居住的公寓里做了一桌养胃的菜。
车停稳当,荀慕生偏头看文筠。
文筠还是那个姿势,大约是累得狠了,一看就睡得极沉。
荀慕生看了一会儿,既舍不得叫醒文筠,又舍不得让文筠在睡梦里饿肚子,踌躇片刻,居然打算将文筠抱上楼去。
肩背被小心托住时,文筠“醒”了。
荀慕生温和地笑:“醒了?上去吃个饭吧。”
文筠从车里下来,略有诧异:“这里是?”
“泉悦城,我偶尔过来住。”
明白荀慕生所说的宵夜其实是家宴后,文筠不安地皱了皱眉。
荀慕生只得解释道:“我只是想带你来吃个饭。你累了一天,没吃晚饭,这都半夜了,随便在外面吃点东西解决的话,会伤胃。上次你答应过我,我们从朋友做起。既然我们是朋友,你到我家里吃个便饭,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他说得那么诚恳,文筠耳根发烫,越发觉得自己是个龌龊的小人。
“走吧。”荀慕生向前伸出手。
泉悦城是市里的高档小区之一,荀慕生很少过来住,屋里干净整洁,却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厨娘将瓦罐熬的竹笋鸡汤摆在木垫上,拿起大衣道:“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荀慕生将厨娘送到门口,嘱咐路上小心,文筠坐在餐桌边,既忐忑,又感到几分心安。
已经很久没在“家里”面对如此大一桌热气腾腾的食物了。
他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家人又痴又瞎,根本不认识他这外孙。逢年过节,单位在酒店包席,桌上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但酒店不是“家”。
家里始终冷清。外公还在时,他劳神费力做过年夜饭,但外公一口都没吃。后来他便懒得再做。这几年独自租住在莲安小区,有时也炒个菜,但炒完就在厨房站着吃了,从不端去客厅的餐桌。
如今坐在荀慕生家的餐桌边,他怔怔地看着那些精致的餐具,一时有些恍惚。
送走厨娘,荀慕生撩起衣袖,盛起一碗鸡汤,“先喝碗汤吧,暖胃。”
“谢谢。”文筠刚一接过,荀慕生又拿起另一个碗舀蟹黄豆腐。
文筠局促道:“我自己来。”
荀慕生挑起眉,“这是给我自己舀的。”
文筠尴尬地收回目光,“嗯,你也吃。”
荀慕生心里痒得不行,恨不得在文筠头上呼噜一把,堪堪忍住,将装着蟹黄豆腐的瓷碗放在他手边,笑道:“怎么这么好骗啊?这就是给你舀的。”
文筠眼睫动了动,“谢,谢谢。”
“别跟我客气。”荀慕生捞起一勺竹笋添在文筠的汤碗里,“来,多吃点。”
文筠确实饿了,荀家厨娘的手艺又实在好,加上荀慕生不断舀这夹那,半小时之后,一桌菜所剩无几。
文筠起身要收拾碗筷,荀慕生不让,“我来。”
“我来吧。”文筠摇头,蹩脚地找理由:“我吃多了,活动一下。”
荀慕生忍俊不禁,“吃多了是不是要打嗝?”
文筠不解。
他是有点撑,但暂时还不想打嗝。
荀慕生笑:“没事,你打嗝也很帅。”
文筠耳根烧得厉害,快步走进厨房,一个碗还没洗完,荀慕生就跟了进来:“还是我来吧,我是主,你是客。没有客人洗碗的道理。”
文筠想争辩,手中的碗已被抢走。
但荀慕生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做菜也不会洗碗,那碗刚一拿到手里,还没抹两下,就摔到了池子里。
所幸没有摔坏。
荀慕生脸上挂不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手滑,手滑……”
文筠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下来,唇角往上一勾,叹气道:“还是我来吧,你是主,我是客,你准备了饭菜,理应我洗碗擦桌。”
荀慕生担心再摔碗,暴露自己连基础家务都不会做的缺点,只好妥协站在一旁,看文筠麻利地洗碗。
看着看着,心又痒起来。
想就这样与文筠生活在一起。
不一定能同时下班,他有应酬,文筠亦时常加班,但深夜归家,起码有一人在餐桌边等待。
他想,文筠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从未想过与那些像文筠的人一起生活,不愿意将他们从灯红酒绿处带入自己的私人领域,却迫不及待地将文筠领进来,盼着马上与文筠过上最平常的生活。
文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令他着迷。
17岁的文筠像一幅青春期的海报,在他的墙上挂了13年,却终是近在咫尺而遥不可及。
31岁的文筠像他终于成真的美梦,伸手可及,没了灼灼光辉,却更加轻易地撩动着他的心弦。
收拾妥当,已是凌晨2点。文筠执意要回家,荀慕生并未勉强,开车将他送到莲安小区,在他推开车门前,突然牵住他的左手,按捺了一夜的情潮终于冲坡岸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