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5)
作者:初禾
时间:2018-10-24 23:01:00
标签:狗血
男人拿过名片,扫了一眼就递了回来,转身一言不发朝车库走去。
文筠看看名片,又看看男人的背影,一时有些懵——不知是否是错觉,男人在听到他的名字时,眼中居然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失望。
看着那两人走进电梯,梯门关上时,男人都没有转过身来。文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名片收入钱包。
名片是假的,姓名也是假的。
以前在《仲城时报》社会部时,他是做深度报道的主力,有时外出采访需要改换姓名,报社给他与另外几名记者印了多种名片,邢岸是他曾经用过的名字。
很多记者在做完一项调查后,就会将相应的名片扔掉,他却一直留着。刚才男人问他姓名,他不想说真名——毕竟偷拍被发现还是有些丢脸,情急之下随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刚好就是“邢岸”。
男人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像是希望他是某个人,得知他不是,立马失落到了极点。
中庭越来越热闹,文筠却没心思再拍时尚达人了,边往公交站走,边思考那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
最合理的解释是——男人认识他,希望从他嘴里听到“文筠”两字,发现认错人了,才会那么失望。
但问题是,他根本不认识对方,甚至见都没见过。
公交车到了,周末,乘客多得堪比早晚高峰。他随着人流挤上车,前胸贴着壮汉的后背,挤来挤去,被汗味熏得不行,过了几站,便把这事给忘了。
但荀慕生彻底被毁了心情,将冉宿送回学校,晚饭都没陪着吃,就开车走了。
冉宿也挺纳闷,照理说,这天是他陪金主滚床单的日子,结果什么都没干,就这么被送回来了。
好在收获颇丰,想买的东西都已入了手。
本来就是为了钱才与荀先生在一起,伤心倒是不至于,但好奇心被勾起来,死活压不下去。
在盛熙广场时,事情发生得突然,来不及好好思考,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才察觉到那个惹荀先生发火的人长相与自己似乎有几分相似。
冉宿恍然大悟——荀先生应该是乍一看觉得那人就是自己想找的人,后来发现不是,才突然那么失落。
荀先生心里有人,他早就知道了。也知道自己是因为与对方长得相似,才有机会留在荀先生身边。他一直想模仿“他”,却不敢贸然打听,唯一一次在情事后娇声提及,荀先生的眼色顿时就变了。他不敢再问,老实扮演着听话床伴的角色。
想着想着,突然生出几分危机感。
荀先生刚看到那人时的反应太大,说明那人应该非常像荀先生心里的人。
冉宿皱起眉,默念着“邢岸”这个名字,担心荀先生会去找对方,担心自己会失宠。
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小了,虽然也不老,但绝对不是“小鲜肉”。荀先生喜欢漂亮的小年轻,那人再像又如何,比一比年龄就已经输了。
荀慕生没回家,开车去了江边,吹着江风出神,天都黑净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第一眼,真的太像了。身高、身材,甚至是发型,都与初见时一样。他无数次想象过“他”20岁、25岁、30岁时是什么模样,看到那人的瞬间,他毫无根据地相信,那就是31岁时的“他”。
可近到面对面时,他才意识到,那不是“他”。
若说像,的确是像的,但那人看上去还是年轻了些,顶多26岁,绝对没有30岁。
而且细细观察,五官还是有许多差异。
那人低头删照片时,他急切地想要想起“他”的模样,可是就像叶锋临所说,他真的记不太清了,“他”的面目越来越模糊,越是想要想起,就越是看不清。
那人收回手机,想离开。他不甘心地问了对方的姓名。那人递来的名片上,明明白白写着“邢岸”。
不是“他”,不是他心心念念了13年,却终将淡忘的名字。
月出江上,他郁郁寡欢地回到车上,想回家,却鬼使神差地开到了一个地方——以前的仲城征兵办。
那天阳光极好,17岁的他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
“文筠!”
“到!”
第06章
“啊!”
卧室的窗帘紧紧合拢,窗外微弱的光线一丝都透不进来。做了噩梦的男人猛地撑起身子,肩膀阵阵发抖。
浓墨一般的黑暗中,只听得见他急促的喘息声。
几分钟后,喘息声才渐渐慢下去。他曲起双腿,手抱住膝盖,被冷汗浸透的棉质T恤贴在后背上。
他小声嗫喏着一个名字,颤抖的手举起,手指胡乱抓着头发。
刚修剪过的短发有些扎人,他茫然地盯着被戳痛的掌心,半天才想起白天刚换了发型。
每次从梦中惊醒,都无法再次入眠。他打开床头灯,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脱掉汗湿的T恤,找出安眠药,就着凉水吞下去。
前阵子天气凉了下去,人们都说夏天过完了,但这几日又热了起来,夜里也不见降温。他没有立即穿上干净睡衣,在卧室里踱了两步,腹部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若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上面隐约的肌肉轮廓——再有力的腹肌,如果长时间不锻炼,也会消退下去。
几分钟后,他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打开相册。
照片里的年轻人个个光鲜,脸上或开朗地笑着,或故作冷漠,总之是自信的。
自信的人,似乎自带一层耀眼而治愈的光。
他渐渐平静下来,继续往后翻,看到一张拍糊的照片。
“这张还没删啊。”他一边自语,一边点开“删除”,手指却在“确定删除”上停了一会儿。
照片是中午偷拍的,与下午偷拍时被逮住的那几张隔了上百张其他人的街拍,那凶神恶煞的男人没发现,他也没注意到,才让这张照片“幸免于难”。
片刻,他点了“取消”,将糊成意识流的照片留了下来。
手机存不了那么多照片,安眠药尚未起效,他索性走去书房,打开电脑,准备将照片导进去——这是职业习惯了,所有照片都必须分门别类放好,一份存在电脑里,另两份放在移动硬盘里。
导照片时,他又看了看那张糊掉的。
与其他照片相比,那张太难看了,完全没有任何存下来的价值。他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将它丢进了“盛熙街拍”文件夹。
反正也才2兆多,占不了多少空间。
处理好照片,终于有了些困意。他走到窗边,拿起木质相框,指腹在玻璃镜片上拂过,轻声道:“刚才我又梦到你了。”
须臾,又道:“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连薄纱窗帘都没有动一下。
他叹了口气,凝视着照片中的人,“咱们打个商量吧,下次再到我梦里来的时候,别让我看那么……那么残忍的画面。”
照片已经泛黄,但那人唇角的笑,和盛熙广场里所有自信的年轻人一样耀眼。
夏天最后一次橙色高温警报过去后,秋天终于来了。
文筠关于初秋周边游的策划案虽然被批得狗血淋头,还被交给旅游美食板块的组长赵禹“大改”,但最后定下来的案子却是他前两份策划案的综合。
许骋说得没错,除了最后一份案子,其余两份做得并不差。而且周边游属于与商家的常规合作项目,每年每季度甚至每个月都有,受到投资和赞助影响,就算换一个人来负责,也不一定能做出花来。
文筠拿着敲定的案子,将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心情相当平静。
顶着新发型来上班的第一天,文筠几乎成了新媒体部焦点里的焦点,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复杂,甚至有人凑近了瞧,一脸诧异道:“文,文老师?你理这种发型?”
“老师”这个自带几分敬意的词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奚落与讽刺,他一直都知道,但还是有些难堪,解释道:“周末刚去理,天气太热,剪短了些。”
一旁传来李筱等人的笑声——
“天气太热?这都快入秋了,文老师可真会说笑话。”
“咱们文老师见多识广,最会讲笑话了。”
“那是,毕竟年龄摆在那儿,人生阅历比我们丰富多了。”
文筠如坐针毡,拿起水杯,迅速朝办公室外的咖啡厅走去。
跑的话,有落荒而逃的意味。他不能跑,只能尽量走快。但是即便如此,行到门口时,还是听到李筱的讥讽:“一把年纪了,还理那种发型,当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明星啊?”
整整一天,他都如坐针毡,下班后立即去商场买了两顶鸭舌帽,准备换着戴。
他不关心娱乐八卦,根本不知道美发店老板给他理的是最近最流行的发型,更不知道一些走阳光路线的年轻艺人也理了这种发。当时看着自己的新发型,只以为是比较洋气的平头,那知道其中还有那么多名堂。在盛熙广场时,周围俊男靓女太多,奇装异服者也不少,他混在其中,并不显得另类,到了单位,才知道这发型有多出挑。
理发本来只是为了显得清爽干练一些,若能增添几分时尚感自然最好,但太出挑就不行了。职场不是秀场这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其实,他本来打算回去就让美发店老板给修修,换成最普通的平头,但一想曾经因为这个发型成为别人镜头中的模特,就有些舍不得。
那个叫柯劲的小伙举着单反对他说的“帅”,是他这段时间听到的唯一夸奖。
回家时路过美发店,老板正在店门口抽烟,一见他戴着鸭舌帽,立马捶胸顿足:“你戴帽子干啥?白瞎老子的手艺!”
他问这发型是不是最近很流行,老板跟他交了底,说这发型是娱乐圈那帮小鲜肉炒起来的,不过要说流行,其实十几年前就流行过了,那会儿很多十八丨九岁的小伙理这种发,又帅又精神……
他无语,回家后在镜子前站了半天,然后冲咖啡开电脑,忙到深夜,去卫生间洗脸时,再次看见新发型,想起老板的话,突然眸光一沉。
那日被送回学校后,冉宿就再没接到荀慕生的召唤,最初还不觉得有什么,日子一长,就有些怕了。周末没忍住给荀慕生拨去电话,小心翼翼地唤:“先生?”
“什么事?”别墅空荡荡的,荀慕生靠在沙发里,右手拿着电视遥控器,频道停在央视7,正播着农家老伯科学种菜发家致富的新闻。
冉宿听到电视发出的声响,十分诧异,“先生,您喜欢看农业频道啊?”
“军事农业频道。”荀慕生有些不耐:“刚好在播农业新闻而已。”
“哦。”冉宿赶忙找话:“先生您喜欢军事,我差点忘了。”
荀慕生盯着电视,眉间微微皱起。
冉宿听了一会儿,放软声音道:“先生,您好久没来看我了。”
荀慕生待床伴一向不错,偶尔发个火,之后也会花钱补偿。一听冉宿这委屈巴巴的声音,就知道对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这阵子清心寡欲,对谁都没欲`望。
也许是因为梦到了文筠——他13年前遇上的心上人。梦里永远阳光灿烂,一如那个下午。可是梦总会醒,睁开眼,一切戛然而止。
这么多年来,他梦到文筠的次数不少,但从未像现在这般频繁。最近两三年,梦见文筠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最令他不安的是,不仅记忆里的文筠越来越模糊,就是在梦里,他也逐渐看不清对方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