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59)
作者:初禾
时间:2018-10-24 23:01:00
标签:狗血
不敢再往深处想,他立即给叶锋临拨去电话。
迟玉目前的身份信息已经到手了,查一查最近的行踪不算难事。
挂断电话,他陡生赶回仲城的冲动,几秒后又强迫自己镇定。
两人互相寻找的话,最容易错过。他与迟玉错过了那么多次,起码这一次,他不愿再错过。
深夜,小县城彻底安静下来,叶锋临回电道,迟玉的确到了仲城。
他忍着心痛与一腔柔如棉花的感慨,沉声问:“他现在在哪里?”
“他下午就上了飞往安城的航班。”叶锋临说:“现在已经在安城开往珀县的普快火车上。慕生,这趟普快若是不晚点,将在明天下午1点05分到达珀县,你……”
听筒里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荀慕生听见一个由心底发出的声音。
——他回来了!
·
珀县离琥县有200多公里,那里有距琥县最近的火车站。
荀慕生等不及了,飞奔回咖啡书屋,当即就想请店员帮忙联系去珀县的车。
“不行的。”店员说:“我们这儿跟外面不一样,那200多公里都是路况极差的盘山路,您就是从那条路上来的吧?白天已经够难开了,晚上开不了的,以前出过事,中巴车从山上翻下去了,一车人没救回来几个,后来就有了规定,任何车不许夜行上山。”
荀慕生没办法,在店里坐了整整一宿,时不时查看迟玉所乘普快的路线,耳边似乎泛起了火车与铁轨撞出的“哐当”声响,在千里之外与迟玉一同度过了这个漫长而焦灼的无眠之夜。
天刚亮,他已坐上了店员给找的车,眼中尽是红血丝,下巴也布满青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打着哈欠关上车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这么早就走?去珀县赶火车吗?”
他急于赶到珀县,问:“最快多久能到?”
司机乐了,笑他是个不懂行情的外地人,“想栽山沟子里,我就开快点咯。”
不过话虽如此,上了盘山路后,司机不再调笑,变得靠谱起来,开得十分稳健。
上午10点,车带着满身尘土,停在珀县火车站外。
·
一路临停让车,火车晚点了。卧铺车厢里一片怨声,不过也有人淡定地吐槽:“这趟车哪次不晚?赶得上吃晚饭就行了。”
迟玉坐在窗前,窗外是快速倒退的景色。他茫然地看着,心里一片寂静。
同车的乘客,哪怕是淡定吐槽的那位,也是想早早回到家中的。火车晚点2小时,全车厢除了他,或许没人彻底无动于衷。
晚点不晚点,回去不回去,对他来说好像都不重要了。
西南多山,火车驶入山洞,漆黑降临在窗玻璃上,映出他疲惫而消瘦的脸。
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了,眼睛通红,胡茬也长出来了,有种不修边幅的颓废。
他突然后悔起来——人似乎总爱为没有做过的事后悔,哪怕当初下决心时意志坚如磐石。
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他掉进了旋涡一般的深渊,空茫地想,留在仲城就一定无法放下过去吗?
万一可以呢?
整整两年半,再长一点,从真相揭晓时算起的话,是三年半。三年半里,他不敢放任自己坠入消极的恶性循环中。但自从搭上回程的航班,那积蓄了多年的消极突然反噬,无数利爪撕扯着他,几乎将他绞得粉身碎骨。
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多么希望还能见到荀慕生,轻轻地唤一声“慕生”。
出事之后,他改了称呼,总是“荀先生荀先生”地叫着,客气疏远,像再也无法靠近的陌生人。
而现在,他恐怕真的再也无法靠近他心爱的人了。
火车驶出山洞,光明骤然降临,刺得他眼睛酸痛。他低垂下头,看着自己握紧的双手,极浅地叹了口气。
要怪,只能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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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县火车站建于上个世纪,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广播不停播放着晚点信息,几乎途径的每一趟列车都不能正点到达。
荀慕生望着那时显时不显的电子屏,从10点算起,已经等了5个小时。
终于,从安城驶来的K字头列车状态一变,从“晚点”成了“入站”,同时,广播开始播放接站信息。他顾不得酸痛的腿脚,立马冲至出站口,一颗心跳得如同战鼓,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铁轨。
不久,姗姗来迟的列车闯入了他的视野,车门打开,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匆匆向出站口走来。
他不敢眨眼,高高的个子站在越来越多的人流中,像退潮时露出海面的礁石。
周围变得极其喧闹,很多人撞到了他身上,他仍是不敢挪开视线,焦急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渐渐地,高峰退去,旅客稀稀落落。他还站在出站口,额头与脖颈渗出细密的汗水,眼中的光被急切与担忧敲得粉碎,闪烁着沉入眸底。
迟玉,你在哪里?
·
待到车厢里该在珀县下的人都走完了,新的旅客挨个上来,迟玉才缓慢地拿起行李包,走出车厢。
中年乘务员叨了两句:“赶紧的!早就给你换好票了,你咋现在才下来?车开走了怎么办?”
他没有理会,难得地失了礼数,浑浑噩噩地朝出站口走去。
那些急着下车的人都是为了早些回家,而他,根本没有家。
走了一小截,他突然止住脚步,低头看着被车上小孩的方便面弄脏的户外鞋,又看了看不大干净的衣裤,无奈地牵起唇角。
如此落魄的样子,幸亏没让那个人看到。
身后的列车开始鸣笛,他转身看了看,叹气,继续往前走。
四周充斥着各种声响,他觉得好吵,想要堵住耳朵,抬了抬手,却发现只能堵住一只。
只好加快步子,早些出站。
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带着鲜明的颤意,像一根针一般扎入了他的神经——
“迟玉!”
他心口一麻,怔忪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声音从何处来,已经撞入一人炙热的眸光中。
那人大步走来,接着狂奔如风,穿过出站口,抱住他的一刻,好似用尽了浑身力量。
他突然睁大眼,心脏在短暂的麻意后,几乎跃出胸腔。
“慕,生。”
第64章 尾声
秋雨像牛毛,将小县城的轮廓变得模糊,本就古旧的屋舍更显苍老,伫立在江水与群山之中,好似即将倒去,又像还能站立一个世纪。
连绵的阴雨无论在哪里都不招人喜欢,但小县城里的阴雨除了引人心烦,还有另一个作用。
那便是催红漫山遍野的枫叶。
雨下了三天两夜,停下来时恰是清晨,朝阳从东边升起,唤醒了沉睡的江水。江水如金,而江边的红枫绵延数里,金赤相交,如一匹巧夺天工的锦缎。
宁静的小县城,在锦缎边悠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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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玉侧躺在床上,安静地注视着身边熟睡的人。拉开的窗帘在晨风中轻轻飘荡,将清冷的空气与微温的暖阳一并请入。
他虚眼看了看窗外,想起身将窗帘拉上,又舍不得被窝的温暖。
更舍不得吵醒枕边人。
他明明记得,昨晚缠绵着跌入温柔乡之前,自己已将窗帘好好拉拢,还关上了窗户,后来意识模糊被荀慕生抱去浴室,余光也瞄见窗帘老实遮着窗户,怎么一觉醒来,窗帘就被拉到了一边?
寻思片刻,他低下眼,目光落在荀慕生鼻梁上,心道:又是你。
荀慕生似乎很喜欢窗外的那条江,老是半夜悄悄爬起来,将窗帘拉至大开,还总说对面没有高楼,别人看不到我们家里来。
有一次,荀慕生拉窗帘时,他正好醒来,迷迷糊糊地撑起身,还没来得及问,双唇就被温柔地擒住。
荀慕生搂着他亲吻,分开时还不尽兴,与他额头抵着额头一同躺下,将他圈进怀里,在他鼻尖上吮了一下。
他轻轻挣扎,瞌睡彻底醒了,而荀慕生索性欺身而上,含住他的喉结,慢慢向下吻去。
就着月光亲密,那是第一次。
荀慕生在他身体里征伐,他就像躺在铺满星辰的海上,随波逐流,纵是巨浪滔天,也毫不畏惧。
因为安全港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夜荀慕生吻着他的耳垂说,江风卷起的每一个细小涟漪里,都藏着他的故事。
他听得似懂非懂。
荀慕生又道:“以前我嫉妒那片从你嘴边擦过的落叶,现在我嫉妒你窗外的江流。因为它陪了你两年半,而这两年半里,我不在你身边。”
他望着面前男人深邃的瞳仁,脸颊毫无征兆地热了起来。
“所以我要听它讲你的故事。拉上窗帘的话,就听不见了。”
他怔怔地应了声:“哦。”
荀慕生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狡黠,覆在他耳边道:“我还要让它看着我们……”
最后两个字,隐没在暧昧至极的气息中。他浑身酥麻,半天才不着力地推了荀慕生一把,结巴道:“你真,真幼稚。”
“嗯。”荀慕生将他搂得更紧,“毕竟我喜欢和花蜜‘幼稚’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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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花蜜柚子茶,迟玉心头又是一软。
他一直以为荀慕生喜欢吃柚子,热衷喝花蜜柚子茶。这印象根深蒂固,以至于看到柚子,他便会立即想到荀慕生。到琥县之后,甚至将花蜜柚子冰当做咖啡书屋的招牌饮品。
荀慕生却告诉他,这一切其实是因为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荀慕生爱吃柚子,是因为曾经以为他喜欢柚子,而当年他亲手给荀慕生剥了好多柚子,那柚子并不好吃,又酸又麻,荀慕生却舍不得扔掉,于是找来花蜜与密封罐,将柚子浸入其中。
荀慕生嗜花蜜柚子,嗜的不过是他剥柚子时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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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雨后阳光大盛,在采光极好的房间里肆意撒欢。
迟玉动得很轻,却还是弄醒了身边的人。
荀慕生睁开眼,看到他的瞬间,眼底立马盈满疼爱与笑意,伸手将他捞住,沙着嗓子问:“醒了多久了?”
“没多久。”迟玉自然不会说实话,由他搂着,右手拨了拨他的额发,“我帮你洗头吧。”
“嗯?”荀慕生挑起一边眉,“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洗头?”
“就是想了。”迟玉坐起来,拍拍他的肩,“山里秋天湿冷,洗了很难自然干,得花时间吹。咱们今天时间不多,你要赖床吗?”
“本来想赖的。”荀慕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但更想让你帮我洗头。”
老房子的卫生间小,浴缸自是没有的,好在热水充足,屋顶还挂着浴霸。迟玉挽着衣袖和裤脚,正弯腰试水温,荀慕生便裸着上身,端着一个塑料小板凳进来了。
落座,把脑袋递上去。
互相洗头这个“爱好”是最近半个月才养成的,过去就算是感情最和睦的时候,也没有一起玩过洗发水的泡沫。
那日在珀县火车站的重逢,彼此都是最糟糕的状态,眼睛通红,嘴唇干裂,脸色苍白,身上哪里都是汗,光天化日之下的亲吻,胡渣刺得对方生痛。
珀县虽然有火车站,但县城里的宾馆条件并不比琥县好多少。两人太久未见,相逢拂去了一切担心与猜测,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彼此。
“珀家酒店”挂着酒店的名,却只是个破破烂烂的招待所,但他们都已经无法再等,挤进狭小的浴室,相互清洗身体。迟玉坐在马桶盖上,任由荀慕生就着泡沫揉搓沾满灰尘的发,温水从头顶降落,比眼泪还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