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28)
作者:初禾
时间:2018-10-24 23:01:00
标签:狗血
文筠接过荀慕生倒的热茶,茶杯捂在手心,喝一口,辣中带甜的茶水入胃,激起的暖意浸透身体,格外舒服。
片刻,他说:“刚才的事不好意思。”
荀慕生将冰皮甜点切成小块,叉起一块递给文筠,“我敲了一阵门,又喊了你,你没反应,我担心你有个什么,才私自打开门。你别介意。”
文筠摇头,“不会。”
“我也是急了,以为你泡温泉泡得晕倒。”荀慕生顿了顿,见文筠将甜点吃进口中,问:“味道怎么样?”
“很甜,但不腻。”文筠将小叉放在瓷盘边,“谢谢。”
“配上茶的话,就不会太甜了。喜欢吗?”
文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荀慕生笑:“那就多吃些。对了,你埋在水里做什么?”
他想听文筠亲自解释“吐泡泡”,那可比他自己想象可爱得多。
哪知文筠道:“我在练闭气。”
“闭气?”荀慕生不解。
“我以前是狙击手,水下闭气是训练项目之一。”夜色似乎被雪花照亮,文筠盯着眼前的一点,突然很想倾述。
荀慕生很快明白文筠这句话暗含的情绪,几乎喜出望外。
他深爱的人正在向他敞开心扉,就像嫩芽正在松动的土壤中挣扎。
“我们队上的闭气记录是6分钟,我最开始只能在水下待不到2分钟。”文筠说得很慢,像一边说,一边回忆过去的时光,“后来每天练每天练,时间渐渐提上去,但还是没能破记录,最长的一次,也只有5分58秒。”
这种程度的闭气于常人来讲近乎天方夜谭,荀慕生倍感惊讶,又听文筠道:“以前觉得闭气训练最痛苦,每次都感觉受不了,像死了一样。教官跟我们说,脑子放空,什么也别想。我们照做,久而久之,闭气成了一种乐趣,或者说……是减压的手段。”
荀慕生在文筠的杯子里添上茶水。
雪似乎大了一些,隔绝出一方小天地。
“闭气的时候,不用思考,于是一切烦恼都没了。”文筠声音变得更轻,“人会烦恼,大概都是因为想太多。”
荀慕生眸光微动,不知自己是否是文筠的烦恼。
文筠偏过头,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出神得太厉害,没听到你敲门,不好意思。”
与文筠四目相对时,荀慕生心口酸软,想扫开中间的茶具与茶点,将文筠拉入怀中。
却堪堪忍住了。
气氛太好,文筠又说了一些军营里的事,大多与狙击训练有关,什么暴雨天被埋在泥坑里练卧姿据枪,什么冲刺一公里,抖得枪都拿不稳,还得以最快速度击落数百米开外的隐显靶……终归都是辛苦至极的往事,荀慕生听得心痛,文筠却语气平淡,像追溯的是格外值得怀念的事。
当痛楚已经可以被像讲故事一般说出,便不再是苦难。
犹如沙粒从蚌中历经艰辛而出时,已是温润的珍珠。
荀慕生看见文筠小腿上有一处伤疤,并不明显,也不可怖,不由伸出手,想要碰一碰。
文筠立即收回小腿,“以前出任务时受的伤,早就好了,但疤痕消不了。”
荀慕生推开杯盏,挪到文筠身边,喉结起伏,一个念头在心中酝酿。
他想趁此时机,问一问那个曾经陪伴过文筠的人。
文筠并未抗拒他的靠近,只是神色浅浅一变,略显不自在地收紧手指。
他觊着文筠的反应,待文筠放松下来,又讲了一会儿后,才温声问:“他呢?能跟我说说,你与他的事吗?”
意识到“他”指的是谁时,文筠身子猝然一僵。
荀慕生知道自己不该问,却终是忍不住,“他是你的队友吧,你们……”
突然起风,雪尘扑面而来。
荀慕生下意识护住文筠,下一秒,却被推了一下。
不重,但抗拒之意非常明显。
文筠站起身来,神色戒备,低声说:“抱歉。”
荀慕生跟着站起,一时心浮气躁,目光顿时寒下来,数月间压抑着的不甘与欲望像一团冷色调的火,在眸底熊熊燃烧。
文筠的前任是戳在他心上的刺。
过去他想要谁不是招之则来,为了文筠才一直忍耐。今日聊了许多,以为文筠已经渐渐接受自己,结果方一提及那人,文筠竟又像刚重逢时那般警惕,好像这几个月的陪伴都白费了,两人之间仍旧横亘着一堵越不过去的墙。
他没法不蕴怒,甚至维持不住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伪装。
“他就那么特殊吗?”他的声音里藏着几分怨愤,神情亦是从不在文筠面前流露的凉薄,“跟我说一说你们以前的事都不行?”
文筠眉间蹙得更紧,嘴唇动了动,还未说出话,荀慕生已经半是失控地赶上来,将他逼至墙边,“告诉我他的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也不行吗?”
未说出的话像一把刀,插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淋漓。
——你喜欢他,我替代不了他,我想为你变得和他更相似而已,你为什么不说?
眼前的男人气势逼人,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文筠后背贴在墙上,十指蜷曲,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么多,怎么不知不觉就想与对方倾述。荀慕生说起迟玉——虽然没有提到“迟玉”二字,这无异于当头敲了他一棒,令他瞬间清醒。
倾述是错。
他被无形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只能沉入水中,靠闭气的方式放空大脑,而后被荀慕生抱起,被荀慕生紧张,于是得寸进尺,想要向这个突然闯进他人生的男人倾述。
倾述一句,便能轻松几许。
可是他忘了,他不应享受轻松,更不该像旁人讲述迟玉。
是他忘形了。
“你……”荀慕生按着文筠的肩,因他眉间的阴霾搅乱心绪,愈发冲动,俯首就想擒住他的唇。
却被推开了。
文筠闪身避到一旁,“你好好休息,晚上北区有活动,我得去看看。”
说完迅速将私人物品塞进包中,连衣服都没换便仓促逃离。
荀慕生没去追,几分钟后颓然地坐在床尾,拳头狠狠砸向被中。
被子太软,与砸棉花没有分别。
他胸中堵着的气也发泄不出,愤恼得低声怒吼。
疾雪又停,文筠站在北区员工宿舍窗前发愣。
窗外一片喧哗,人们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围在一起分享牦牛火锅。
站了不知多久,他拉上窗帘,关灯上床,在黑暗里叹了口气。
城西东侧,酒吧乐声震天,喝醉的男人们满口污言秽语,其中一人眼神涣散,勾着另一人的肩膀道:“你啊,真他妈亏,他举报你,把你整走,坐牢了你的位置,你什么好处都被他抢了。我听说他把‘停泊’的老板也拿下了,不知使了什么计……”
被勾着肩膀的人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冷笑道:“贱人。”
(作者有话:PLA目前公布的特种兵闭气记录是6分钟,比较难以企及,文筠达不到,但5分钟也是厉害了。)
第32章
荀慕生五天没联系文筠了,心里说不出的憋闷。手机里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周六的早晨,他在莲安小区外跟文筠说“我等不及想见你”。
小会议室的气氛有些糟糕,荀慕生盯着手机一言不发,脸色难看得像即将发怒。王轲躲在门外给被堵在路上的经理打电话:“今天你也敢迟到?荀先生已经等你十分钟了!你别是忘了9点要向荀先生汇报工作吧!”
催完经理,王轲不敢进小会议室,趴在门缝上看荀慕生。
他的老板虽然是个纨绔,但在公司待人和气,很少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待下属也不算严厉。他不大能想通,这礼拜老板是怎么了,从周一开始就阴沉着脸,对谁都没好脸色,周二把一位犯了小错的女性主管训哭,昨天又让各个部门的经理轮流来汇报工作。
公司正常运转,最近还谈下一个大项目,王轲靠在走廊的墙上想,难道老板为情所困?
不应该呀!
老板什么时候为情所困过?
9点20分,倒霉经理还未赶到,荀慕生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看以前的聊天记录,越看越觉无奈,唇角扯了扯,拉出苦笑的弧度。
——从来都是他主动,若他放弃了,文筠一个字都不会问,这段关系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丢开手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间的竖纹越来越深。
“你又想查那个人?”叶锋临刚出差回来,机场嘈杂,说话声音不免大了几分,“上次不是查过了吗?根本没有头绪。”
荀慕生将手机拿远一些,“上次查得没有章法,这次划一个范围。”
“什么范围?”
“牺牲的战士。”
“这……”叶锋临停下脚步,扶着行李箱思考片刻,“不行,你就别打A级特种部队的主意了,纯属无用功。”
荀慕生不耐,却也明白的确如此。
“你俩怎么了?”叶锋临听出不对劲,“吵架了?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吗?”
“他忘不了那个人。”荀慕生叹气,近乎咬牙切齿,“输给一个死去的人,我不甘心,明明是我先认识他……”
叶锋临沉默片刻,“要不你问问那个人的名字,如果有名字,我们虽然查不到对方成为特种兵后的事,但有可能查到入伍之前的情况。”
顿了几秒,叶锋临又道:“但我觉得这没什么意义。既然他已经不在了,你知道他入伍前是个怎样的人有什么用?徒增烦恼而已,何况……”
“我问不到。”荀慕生摇头,声音更加低沉:“我就问了一句,文筠就生气了。”
叶锋临从未因感情的事苦恼过,理解不到荀慕生心头的苦楚,只好道:“我回家报个到就来找你,你也别烦了,晚上我把乔哥他们都叫来,咱聚一聚。”
荀慕生不想聚,只想收到文筠发来的消息,哪怕是一条“撤回”提示也好。
文筠的挣扎不比他少,甚至因此影响了工作。
从“停泊”回来后,文筠总觉得疲乏、心力憔悴。白天事情多,几乎每天都要出外勤,跟各个商家讨论接下去的合作,回来还要写方案、做预算,时不时被刘存叫去开莫名其妙的总结小会。晚上回到家,脑子稍一放空,就想到荀慕生。
对一个人情不自禁的想念所带来的煎熬,比繁忙工作带来的压力痛苦百倍。
他明白自己早就沦陷在荀慕生给予的温柔中,那温柔就像沼泽,他从踏足之时起,结局就只有一种可能——爱上荀慕生。
挣扎没有用,只会越陷越深。
是他的错,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接受,不该踩进沼泽。
可他根本没有选择!
荀慕生言行举止似迟玉,就算时间倒流,再来一次,他也会不知不觉被吸引。
不是他踏进了沼泽,是沼泽裹住了他的足。
讽刺的是,迟玉——他曾经认为自己会用一生去铭记的人,正在被渐渐忘却。
就像漆黑的天幕上,曾经只有一颗星星。那星星耀眼夺目,给予他光亮与希冀。而现在,天幕上有了另一颗星星,更大,更明亮,它的光芒将前一颗星星遮住,如同吞没一般。
迟玉是前一颗,荀慕生是后一颗。
都说忘记等于背叛,他接受不了自己已经爱上荀慕生的事实,只因不愿承认自己对迟玉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