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薏站在最高之处,山河万里都匍匐在她脚下。
良久萧锦瑟听见脚步声,在这肃静的朝堂里那人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明黄的龙袍里伸出一截皓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毫不避讳的走至她身前。
是莫逆于心的君臣 ,也是不可明言的暧昧。
阳光明媚的刺目,透过招展的明黄旗帆落在汉白玉之上,萧锦瑟借着时清薏的手站起,一触即分 ,松开后藏进袖袍里无声拢了拢指尖。
登基事宜繁琐,祭祖祭天完时已是傍晚,累了一天夕阳西下,刚刚登基的帝王遣退了侍卫宫女,扫去了御案上的一切东西,而后以商讨国事的名义把丞相留了下来。
如今已是新帝的人执着萧锦瑟的手 ,或许是当心着她的身体,走的并不快,只是一步一步沿着九重高台往上。
那已然超过了重臣的位置,再往上就是——
萧锦瑟停下脚步,她走的稍慢一些,在新君身后抬起头来 ,很无奈的唤她:“陛下,臣——”
按祖宗礼法,臣不能再上去了。
再上就是大逆不道。
时清薏不停,只是紧了紧她的手,她于是鬼使神差的跟着她一起走了上去,那些繁琐规矩跟她家殿下相比当然不值一提。
萧相今日一身深紫官袍,领口扣的严丝合缝,端的是人品贵重,端肃古板恪守礼节。
然后被新帝一件一件扒了个干净。
萧锦瑟的指节无意识的攥紧袖子,哑声唤道:“殿下……”
美人眼角微红,楚楚可怜,欲迎还拒。
嘴上说别这样,有失体统,手里却非常实诚的扒着人脖颈不肯松开,她眼底清澈仿佛拢着一汪极清的泉,看的时清薏忍不住想笑。
帝位总是很高的,大殿的门向天下敞开,能看见皇城外巍峨的高山和流动的浮云,朱红的仿佛永不褪色的万仞宫墙。
莹白的肌骨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令人心生怜惜,明黄的龙袍沾染上女子的馨香,萧锦瑟眼角都是湿润的红,颤颤巍巍地攀住时清薏的肩,像是风雨中一枝脆弱的花。
“嗯,殿下,万一有人来了……怎么办?”
她浅浅的咬时清薏的长发,复又去咬她的耳朵和脖颈,贴在她的耳边,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急促,仿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殿门虽然大开,可见外间山河万里,但新帝早早吩咐下去,封锁周遭不许任何人靠近,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胆敢以身试法。
“那就公之于众,让你入主中宫。”
随着新帝的动作发上的冕旒轻轻碰撞起来,萧锦瑟被那句入主中宫摄住了心窍,几乎有一瞬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颤抖的伸出手替君王将冕旒拂开,露出那张明艳且矜傲的脸来。
“殿下……”哪怕被欺负的再过分也要断断续续的问,“此、此话当真?”
也许是因为身体也许是因为心中仿佛被什么填满,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声音都似哭似笑的发着抖。
“殿下,你、你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
时清薏汗湿的额头抵上她的,怕她受不得太过激烈的,有意识的温存着让她缓着舒服,直到萧锦瑟忍着耻意自己凑了上去。
“殿下,当真是骗我的吗?”名满天下一向冷静自持的声音也发着细微的颤音,然而湿润的眼底堆积着的不知是羞耻的红还是阴冷的狠。
直到拥着她的人发出闷声而畅快的笑,蹭蹭她的鼻尖:“世人都说丞相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竟然不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
君无戏言,一诺千金。
所以——
萧锦瑟蓦地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时清薏拥着她坐在御案之上,珍惜又心疼的吻了吻她含泪的眼角。
声音仿若叹息:“傻锦瑟。”
这场宫变的结局皆大欢喜,就是外头传言格外离谱,一说丞相以色侍君,一说陛下出卖色相,众说纷纭,这些旖旎趣闻里夹杂着顾辞言为先帝殉情的事,倒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风光无限又如何,死后也只不过旁人口中几句谈资罢了。
这年十一月底是女帝的生辰,大雪纷飞的时节里女帝很宽宏大量的没有办什么劳什子宫宴,只是带着一行人去行宫暂住。
——丞相身体不好,冬日里受不得寒,郊外行宫多温泉,对丞相身体有益。
冬日里都睡得早,守夜的宫女抱着灯笼打着瞌睡,所有人都已陷入熟睡的时候山脚下一辆马车趁着夜色缓缓驶向远方。
这辆马车从山间小路离开,周遭由御林军押送,里面只有两个人。
茫茫风雪之中一个胡茬凌乱的男子睁着眼遥望群山,在他怀里是陷入昏迷的顾辞言,他抱着顾辞言坐在那一辆囚车里,忽而觉得人生已到了尽头。
有血泪沿着他干涩的眼角缓缓滑下。
“……姑母。”
那一声呼唤落进长风里,谁也不曾听见。
女帝一身华服站在风雪之中,袖袍之下是与当朝丞相紧紧相握的手。
她牵着萧锦瑟的手慢慢往回走,在雪地里踩出一个脚印给萧锦瑟开路,像是在漫无目的的低语。
“菟丝子又叫无根草,我一个人在外漂泊的时候是无枝可依的可怜人,我做你的金丝雀菟丝子也只不过是无根草,这是我祖祖辈辈父皇母后兄长守了一辈子的东西,我不能愧对他们,我想两个都保全,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锦瑟,你想两全其美,我也想的。”
所以我算计了你,利用了你,成全了我的私心,站到了这个至高无上的地方。
“我让他去给父皇母后皇兄守陵,一生不得再出陵墓半步,让他,多陪一陪父皇他们也好。”
从此这个世上再无时霁,他将和顾辞言一起在皇陵之中了此残生,直到怀揣着这些秘密踏入坟墓。
萧锦瑟捏捏她的手,试图把自己身上的温度渡给她。
声音温温柔柔:“殿下,我知道的。”
女帝突然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带着一丝惆怅的悠悠叹息:“不,你不知道 。”
那一夜雪色映照着月色,天地苍茫一片,绕是萧锦瑟如此聪慧之人也难免有一丝茫然。
这种茫然消失的很快,十二月底新年女帝携丞相回宫,女帝哄得人一夜温存,等萧锦瑟再醒过来时已经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
身上有沉重的锁链声悠悠响起。
第77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反派
一个人呆在黑暗里过往数年的一切就翻涌而来。
丞相遇见时清薏那年刚刚十岁, 十岁的小姑娘大多扎着两个小揪揪,像花骨朵一样的娇俏可爱。
萧锦瑟跟他们不同, 萧锦瑟是生母身份卑微,只是一个陪嫁丫鬟,因为某一次萧家公子醉酒误事才有了她,从小就养的不甚精细,跟着来京城的也是因为皇帝觉得萧家在西南势大想留个质子在京城罢了。
萧家跟这一代跟皇室一样子嗣凄凉,个个都心疼的紧,唯独她这一个无甚大用, 所以送过来给皇帝留着。
她来皇城那天正是初夏, 皇城富丽堂皇跟西南民风淳朴大不相同,朱红的宫墙一直绵延到了视线的尽头,她被宫女牵着手低眉顺眼的在这皇宫行走。
一切都是肃穆又沉重的,她小心翼翼的数着脚下每一块青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日后的日子。
她那年不过十一二岁来皇城以后被陛下特许入国子监跟着念书,一开始基础薄弱, 连官话也说的磕磕绊绊, 总是有人取笑她。
后来她天赋渐渐展露,无论什么功课都做的比常人更好一些, 更得夫子青睐,她那时尚且年少并不懂得藏锋, 又或者在那样的境遇里她藏了恐怕就活不下去。
国子监的日子是漫长而规律的,无论是盛夏三伏天还是寒冬腊月都要早起温书, 像是一眼就能看见尽头的河流, 无声流淌。
长公主是那无声灰暗里唯一的亮色,那时候的她还不是长公主,而是宫中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萧锦瑟来皇城的第一年冬天萧家在西南蠢蠢欲动, 陛下意图削去萧家兵权,而要一个世家放弃兵权谈何容易,当时局势紧张,武将们在前朝摩拳擦掌,小孩子间也并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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