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时候她心里是有预感,不过她以为时清薏是为了救她,要把她送出去。
所以当她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船上时整个人都是惊恐,十月份河水虽然还没有冰封但也冷让人瑟瑟发抖,她被人从麻袋里扔出来,四肢都捆着麻绳,嘴里塞着棉布呜呜叫着。
船在急速离开,远处岸边是那个她愿意生死与共之人。
时清薏穿着一身军装站在江边风里,神色古井无波,没有任何异样,眼睁睁看着她所在船只顺着河流而下,一直失去踪影。
那天江上雾很大,佟霜聘只能模糊看见时清薏模样,她仍然还是笑着,温润如玉,跟过往无数次哄她一样。
只是这笑第一次让佟霜聘如坠冰窟。
她嘴被堵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无声落泪,在船板上剧烈挣扎着,船板上戴着帽子男人哼笑一声:“我劝佟小姐还是老实点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后她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原来是现在南方一个姓顾军阀瞧上了她,硬要见她一面,时清薏就拿她换了几千箱弹药,彻彻底底把她卖了。
知道真相那一天她在船板上站了许久,秋风萧瑟江水滚滚,她自以为是甜蜜恩爱都在那一瞬间崩塌殆尽。
后来,她从船上跳了下去。
被人捞起来以后恨极了绑在船柱上打了整整十鞭子,打全身鲜血淋漓,十月江水冷彻骨,她染上了极重风寒,船上没有应急药物,这一拖就拖出了问题来。
她练了十几年嗓子废掉了,再也不是名动平洲城佟小姐。
嗓子废了一干人等都着急上火,她嗓子虽废了人却还是一等一美人,那船人将她送到了顾姓少帅手底下,又经过舟车劳顿准备送给那位臭名昭著顾少帅。
传言那位顾少帅喜爱听戏却性格暴虐难言,进他手里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佟霜聘心如死灰被押送时宛如一个木偶,倒是让人放松了对她警惕。
后来在一次交接当中她突然逃跑闯进川流不息人流之中,结果街上刚好开过来一辆新车,直接把她撞了。
人没死腿却骨折了,在医院养了几个月,最后被医院下了断言,最好结果就是以后都是一个跛子,走路歪歪扭扭,这个彻头彻尾废人。
她人生好像就那样彻底为她关上了大门,变成了一片灰暗,不见光明。
她恨时清薏,恨不得时清薏死无全尸,恨不得她在战场上被炸稀碎,恨不得她下十八层狱。
可这世道不做人,时清薏偏还好好活着,不,其实也不是……
川南山道上一辆旧式马车在山路上快速跑着,前头马夫在黑暗里赶着车,车厢里女子一身旧式服饰,慢慢按摩着自己酸痛腿。
最近大雨,她腿伤犯了。
“再快些……”
车夫连忙应着:“小姐坐好,小这就快些。”
——
系统看津津有味,顺便为宿主以后狠狠掬了一把同情泪。
“宿主,然后呢?”
然后?
时清薏嘴角再次抽搐,然后佟霜聘就被她十几岁就出国留学哥哥救了下来带回了当时内陆川南,战火还未烧到那里,一切尚且平静。
佟霜聘出身名门,有名程度是她能被称上一句格格,乃是前朝皇族遗老。
而她一生坎坷,救她活命亲兄长不到半年就突然病逝,将偌大一个川南佟家都交到了她手里。
她兄长是个难得奇人,手下商行开遍了川南,于各方势力都有所粘连,是当时半个川南顶煊赫势力。
任何势力想要获得粮草支撑都得向佟家示好。
第140章 强取豪夺民国
江水冰冷刺骨, 时清薏中途醒来过几回,睁开眼即是漆黑的天幕,像是特意为了防止让她逃跑, 手腕和脚踝上各自拴了小臂粗的麻绳,只稍微挣动一下手骨便钻心的疼。
在某些时刻, 她甚至觉得自己会被风雨掀进江里直接淹死。
系统:“宿主你不要这么想, 佟小姐还没报仇呢, 你肯定是不会被淹死的。”
时清薏:“……”
那我还不如选择去死。
到底没死成,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雨稍停,那只简易的竹筏终于是停了下来,她被人像条死鱼一样拖出去, 耳边远远听见马蹄声, 而后是有人在小声提醒。
“小姐, 路上滑, 你小心着点。”
那声音忽远忽近, 时清薏勉强忍着剧痛睁开眼。
小雨淅淅沥沥, 比昨夜小了许多, 冰凉的雨水打在眼珠上让她看不清外头具体是什么情形,只能看见远处的山水蒙了一层朦胧的云雾, 一切都是浅淡模糊的。
有人踩上竹筏的一头,让筏子晃了晃, 而后突然头上的雨就停不下来。
她费力的睁开眼往上看去, 烟雨朦胧, 那人一身戴青旗袍,撑一把二十四骨节油纸伞,眼眸如水,微微低垂, 瞧见她睁眼似乎笑了笑,露出几分早春沁人的霜寒来。
看的人毛骨悚然。
时清薏再撑不下,亦不敢看她,顺理成章的闭上眼昏了过去。
恍惚中好像有人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脸,再然后坠入了一个怀抱里,马车颠簸的她头愈发疼起来,她感觉全身都在发烧发热,过了不一会儿又开始发冷,身上冰火两重天。
有大夫按上她的脉搏,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看来像是染了风寒……”
而后她被人揽进了一个怀里,那怀抱很暖和,有着令她熟悉的味道,她躺在佟霜聘的怀里,听着马车外密集的雨声。
良久,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她不晓得为什么马车上还能煎药,那药味光闻着就能知道有多苦。
病中的人半昏半醒的偏过头去躲,嗓子里嘶哑的唤那个人的名:“霜聘……”
佟霜聘的手抖了一下,又很快端稳了,晦暗的神色中有一瞬恍惚又收敛的极好,冷冷吩咐:“按住她。”
于是时清薏的四肢被狠狠按住动弹不得,按住她的人力气很大,也许是毛手毛脚刚好按在她的伤口上,疼得她额角频频渗出冷汗,她想出声说别这样,下一刻下颌就被人一把扣住。
下一刻,她被人卸掉了下巴。
一碗浓黑苦涩的药汁灌入了她的咽喉,很苦很烫,她的嘴张合不了咽不下的药汁顺着脖颈往下,一路将瓷白的肌肤烫出红痕,热烫还未降温的药打湿了简陋的纱布烫到了她受伤的创口。
时清薏猝然收紧掌心似乎想抓紧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闷哼一声最终彻底被疼昏过去。
醒过来时已经是在一间格外空旷的房间里,窗外大雨已经彻底停了,只有偶尔还有屋檐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时清薏费力的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动了动唇。
幸好,佟霜聘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好歹把她的下颌给按了回去。
“水……”
时清薏不知道自己到底多久没喝水了,除了在船上一口又一口的灌下河水,恍惚印象当中似乎一直没喝到一口清水,嗓子干渴的说不出话来,活像含着一块烧红的碳。
她顺着窗户的光朝旁边看过去,芭蕉叶伸展过来的窗下坐着一个人,正好挡住了窗外的明光。
穿一身黛青色的旗袍,上头绣着精致的祥云花纹,布料轻薄透亮,只是颜色太暗了一些。
佟霜聘较几年前看着更成熟了一些,也许是年纪稍长,不再有年少时的纯粹干净像一朵无依无靠的花儿那样,周身气派都变得冷冽许多,甚至有些阴沉。
她要水的声音极微弱,倒还是让人听见了,身边的丫鬟连忙要过去给她递水却被佟霜聘伸手拦住。
她端着茶壶站起身来,一站起来身后雨后初霁的光便透了进来,映照出她纤细的腰肢,被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轮廓。
“我来。”
时清薏骤然有不好的预感。
佟霜聘走的很慢,先迈动左腿,后腿像是短了一截儿似的,在后头一拖,铺着上好瓷砖的地上啪嗒一声响,那声音不大却让时清薏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了起来。
佟霜聘以前也是台上的角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配得上一句风华绝代,姿态风流若弱柳扶风,一别三年,再见的时候她竟是连走路都这样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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