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50)
只是村人对他的惧怕根深蒂固,二来他们也是当年冤枉贺大郎的帮凶,这些年更没少得罪他。
所以村民们也不敢跟他往来,路上遇见了讪讪地给个笑脸,能躲开绝不往前凑。
贺林轩不知道这些事,也不关心。
他带着两口子先去了林家医馆,林大夫正在给人看病,是贺阿伯过来招呼。
打眼看到他们带的手礼,贺阿伯就笑了。
“怎么带母鸡上门?难不成你们已经听说雨哥儿怀胎了?”
雨哥儿是他家的大儿子,前年嫁了人。
还有个小汉子现在才七岁,一直跟着他岳父学医,并不常在身边。
贺林轩闻言,忙道了恭喜,而后说:“倒是巧了,这礼是诺儿挑的,看来是和您心有灵犀了。”
贺阿伯听得惊喜,把诺儿抱过来,笑说:“看来诺儿很喜欢阿祖啊,哈哈。”
诺儿害羞地红了脸,刚要对他笑,就听贺阿伯和他阿父说:“大郎啊,你怎么养的孩子,也教教我。瞧这小鬼,猫了一个冬,和发包子似得,白白胖胖的真讨人喜欢。”
诺儿:……
他皱了脸,李文斌也偷偷扯了扯外袍,暗自祈祷贺阿伯没注意到自己养出来的肉。
贺阿伯却已经看了过来,张口正要说,贺林轩赶紧截住话头。
他牵起夫郎,拎着母鸡笼子朝里头走,边说:“阿伯,你就别取笑我了。诺儿就是今天穿得多,这才长了一点肉,不过都长在脸上,看起来才圆润了点。”
李文斌听他睁眼说瞎话,再看诺儿跟着点头,不能更赞同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贺阿伯听他瞎话,也乐得不行。
不过这会儿,他已经看出来小娃娃不喜欢别人说他胖,也没点破。
稀罕地捏捏诺儿的小脸蛋,他说:“小孩子要胖点才好,瘦巴巴的像什么样子。我看啊,诺儿再长点才好,这点肉哪儿够。”
诺儿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地朝自己阿父摇头。
李文斌这次再忍不住,闷笑出声。
贺林轩看儿子要被惹急了,赶紧把话题从育儿经上拉开,问他和林阿么的近况。
贺阿伯说一切都好,也问他们过得如何。
“去岁下了几场大雪,那会儿我和你们阿么都担心坏了。现在看你们好好的,这颗心才敢放下。对了,待会儿抓两贴防寒的药回去。到二月里,冷一阵暖一阵的,最容易伤寒。”
贺林轩心里一暖,也没推拒长辈的好意。
林大夫送走病人,到后屋一看,就笑了。
“这小鬼,几天不见就成白馒头了,可爱得紧。”
他说着把诺儿抱过来,很是稀罕地摸他软乎乎的脸,不过没一会儿就被贺阿伯抱了回去。
怕他抱久了,手酸。
李文斌看诺儿垂头丧脑,已经放弃挣扎,正憋着乐,不料林大夫转眼看到他,也打趣起来。
“勉之也圆润了不少,看来大郎很会照顾人呢。快把手给我,让我瞧瞧。”
李文斌赶忙把手递给他。
林大夫看过后,含笑点头,“勉之的身体大有起色,再养养,病根就尽除了。”
说着,他看向贺林轩,“阿么不和你们说外道话。哥儿怀胎就是走一遭生死关,我看,最好等两年,让你夫郎的身子骨养结实了,如此,才不会损伤寿数。你们还年轻,孩子什么时候都能有。明白吗?”
他是真没把贺林轩一家当外人,才把话说的这么透。
否则,他不会失礼地干预贺家的家事。
贺林轩连忙答应。
在他心里,二胎要不要完全没所谓,他只想勉之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只愿守着他一起老。
李文斌倒是有点失落。
贺林轩的年纪不小了,寻常人到这时候早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
他想着林轩最是顾家,瞧他宝贝诺儿的劲头,想必也是非常喜欢孩子的。自己不能为他生育,他定然失落。
不过,林大夫提到了寿数,他也只能把心事放下来。
好在再过两年,他还是适合生子的年纪,贺林轩也年富力强,定不会留下遗憾。
这么想开了,他脸上便恢复笑容。
待林阿么给诺儿看过,说一切都好,这颗心就完全落回实处。
第49章
在林家说了半日家常, 留过午饭,贺林轩才带着两口子离开。
他们在山水镇买了许多好东西, 需要另外添置的不多。在镇上买了油盐,又四处逛了逛,只在一家祖传熬霜糖的手艺人家买了些糖,给夫郎儿子买了糖葫芦吃着玩。
出了镇子,意外地在镇口看到贺三叔。
贺老三朝他们招呼了声, 让他们搭乘驴车一起回去。
贺林轩见状,笑道:“三叔,你特意在这里等我们吗?可吃过午食了?”
贺老三说吃过了,又说:“今天出村子就听说你们来了镇上, 就等一等。我阿爹这段时间总念着你, 去家里坐坐再回去吧?”
他家和原主家在村里的血缘关系最近。不然当初贺林轩还是杀牛贼的时候,花钱也请不动他家长辈当婚礼的高堂。
也是因此, 原主得到平反后,他们家歉疚之外,更多了一分真心实意。
不过,贺林轩无意和他们过多往来, 便婉拒了。
到村子口下车的时候,见他不肯收钱,贺林轩就拿了一小包霜糖给他。
“三叔别和我客气,这是我给阿祖的一点心意。”
“要不是如今天黑得早,山路不好走,我就带夫郎儿子去看他老人家了。这些年我在牢里, 阿父阿爹的坟头没有你们帮着照顾,早荒废了。这些,我一直记在心里。”
贺老三闻言,也有些伤感。
他和贺大郎阿父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做这些倒不是图什么回报。不过贺林轩有心报答,他也不会往外推。
等进了村子,村头老树下却正热闹。
树下围了不少人,一阵凄厉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只听那人哭喊着:“贺大根你杀千刀的!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狠得下心啊!六毛在你身边养了十几年,你竟忍心把他卖了!这样的亏心事你都敢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却是贺大根和他的夫郎王氏。
贺大根被人指指点点,也早急了眼。
把赖在地上的王氏拉起来,他狠声道:“你给我回去。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
“说我亏心,我好歹养了他那么多年!”
“倒是你那个姘头,那才是六毛亲生的阿父。是他不要六毛,赶着我把六毛卖了,说是碍了他的眼!”
事情走到这一步,其实贺大根也始料未及,不是不后悔的。
他只是不想再替人养儿子,缴纳那繁重的秋税人头税,才偷偷把六毛带到镇上王家,想还给那丧心的管事。
见他不肯收人,贺大根气急败坏这才说要把六毛卖了。
本来是想威胁王管事,没想到对方心肠那么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半点怜悯,竟真的眼睁睁看他把六毛给卖了。
牙人就在跟前,五百铜板也到手里,已经回不了头。
贺大根虽然良心不安,可想到苦难的日子,想到苛捐杂税,想到王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是狠心将哭求的六毛丢给了牙人。
王氏回家不见了儿子,这才知道他干的好事,发疯一样从家里闹到村头,定要贺大根把他儿子带回来。
贺大根本来有些心虚,可越说他越气,反而理直气壮起来,扯开嗓门道:
“那老王八,可真够狠的,我贺大根跟他比起来算个屁!”
“我替人养儿子这么多年,自问没对不起谁!现在我好不容易有自己的儿子了,我把口粮留给我亲生儿子,不给外人交税银,我错了吗?”
“我想养活我亲生儿子,我不想再受那种冤枉罪,我错了吗?!”
村人听罢,心有戚戚。
如今,他们最听不得卖儿子、奴隶这样的话,所以才给贺大根脸色看,站到王氏这一边,但话说到这份上,现在他们没有立场再指责什么,便都闭了嘴。
就像贺大根说的,他至少养了六毛十三年。
知道真相后,他也没对孩子动过手,只是打了王氏一顿,再多的气也忍了。
而今,王氏怀了他亲生的孩子,他不想继续忍气吞声,也能理解。
哎,要怪只能怪那管事心肠太坏,虎毒尚不食子,他竟忍心让自己的血脉被买卖!
王氏早已哭成泪人,眼见没人再替自己说话,气势就软了。
他跪在地上哀求:“大根,六毛十三岁了,他能下地干活了,能帮衬家里。”
“以后,以后我不让他多吃,让他多干活,让他孝敬你。我求你了,把他带回来……带他回来吧,别把他卖掉,我求求你……”
他哭坏了嗓子,说话粗嘎难听,可任谁听了都没法不动容。
贺大根也哭了,但他还是没点头,只是用力把他拉起来。
“晚了,那牙人不知道把他带去哪里,我去哪儿找他?别再想着他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多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
他把哭得脱力的王氏半拖半抱地带回去了。
贺林轩见诺儿趴在他阿爹肩膀上睁大眼睛看着那二人,忙捂住了他的眼睛,和李文斌说:“勉之,别看了,我们回家吧。”
李文斌眼睛红红的,心中十分不忍,不过也没因此逗留。
回了家,诺儿依然没精打采。
他还记得六毛——当初要打他的那个凶孩子,竟会被他阿父卖掉。
这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很大的冲击。
贺林轩心疼他受了惊吓,这一天一直抱着他没撒手。
晚上都没让刘小冬爹俩动手,特意做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见儿子脸上重展笑容,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