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说得不错,他是想杀他。
倒不是为了所谓的父母情,而是公孙壶必然是会纠缠不休的人。这世间有些人能轻易说服,有些人却是不能。
非但不能,还要惹出麻烦来。
公孙壶已经半疯半癫,此事如同他的执念,绝不可能消除。
公孙谌:“不。”
他的嗓音比之公孙壶还要稍轻些,“不必。”与他不死不休地另有其人,而公孙壶……呵。
他道。
“我送你去见她,如何?”
…
颜如玉蓦然惊醒。
他捂着脑袋靠坐在墓碑上,自言自语地说道:“十七哥真的不会杀了他吗?”
他又回到乱葬岗。
公孙谌看起来是冷静,而且说话的语气态度都恢复了从前。
可颜如玉心中便是不安。
公孙壶杀了便杀了,其实颜如玉也不在乎。他在意的是若是真的杀了公孙壶,对公孙谌来说便是犯下了无法接受的大罪。
弑父杀母,于道不利。
他想杀世间千千人,万万人,都好过杀公孙壶。
颜如玉捂着脑袋的手转移到了脸颊两边,揉着叹息,“我什么时候也变作了这种冷情冷性的性格?”不成,这种冰冷的想法不该出现。
先前闪过的那个念头,让他有些害怕。
当初在牡华天宗一闪而过的微妙变化太细小,难以觉察。可是这一次在天雷下,颜如玉是清楚地意识到……有那么一刻,他是纯然冰冷淡漠的化身。
那一瞬,他甚至怀疑就算公孙大佬死在他的面前,他也毫无感觉。
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在乎公孙谌,他忙前忙后是作甚?还不如一走了事避世过日,反正对他来说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
而且公孙谌的记忆……
颜如玉靠在墓碑上,轻声说道:“十七哥虽然说,白大佬断绝了过去未来,可实际上……他们还是互相影响才是。”
不然黑大佬是怎么知道这些记忆?
这些是属于白大佬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啊!
颜如玉的心里蒙上尘埃,倘若是这般,他改变现世的事情,对于黑大佬来说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
冷风吹过,颜如玉抖了抖,默默从储物空间里拖出了一床厚被子。
将自己裹成了球球。
体虚。
他先前这般温度,可是熟视无睹的。
“唉,十七哥……”
“十七哥?”
几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柔软困惑,一道冷然暴烈,颜如玉在初初听到心头便有重击,他昂着脑袋四处打量,“白大佬?”声音里的高兴是显而易见。
那人的脾气似乎被稍稍安抚了一瞬,却又透着阴郁与不满。
“你何时与他这般亲密,连十七哥都叫上了?”
第34章
乱葬岗的气氛很是森然, 颜如玉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应白大佬的话,同他说也叫十七哥?
那自然不妥。
一来这压根区分不出是在叫谁,二来想必白大佬也不愿意与黑大佬同个称谓。
再细想黑大佬得知后的脸色, 颜如玉只觉得危!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白大佬幽幽地说道, 那气氛越发森冷下来,颜如玉裹在被子里面抖了抖, 觉得今日这床被子兜对了,免得直接被冷气冻死。
颜如玉:“白大佬是已经出关了吗?先前每日入梦时,都不能看到你的踪影。”
他机智转移了话题。
白大佬的嗓音里带着轻笑和阴冷,“他的时机踩得这般准, 恰是在我不得不炼化闭关之时。若非他这次渡劫泄露的气息……”
那拖长的语气中,不言而喻。
颜如玉:“……”得,他直接踩坑。
显然他的转移话题并没有成功,白大佬在说完那话后,又将攻势转移回到颜如玉身上:“那称呼的问题,你倒是还未说个明白, 怎么?你还想替他说句话不成?”他的声线可比黑大佬要愉悦轻松得多, 可他话里的笑意越浓,颜如玉就抱着被子抖得更厉害。
“你在家中排行十七,也不曾告诉过我呀。”颜如玉嘟哝, “整日叫你白大佬,我也觉得好生奇怪。”他竟是倒打一耙。
若非现在白大佬着实是只能传达声音, 现在他的脸蛋就甭想要了。
白大佬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憋出来的, “我不说, 你便不问吗?”
许是在乱葬岗的氛围过于熟悉, 又或许是太久不见白大佬, 颜如玉的胆儿都肥起来,他嘀嘀咕咕开始说白大佬的坏话,“你好凶,说错话就捏我,我哪敢?”
每次都掐他小鸡嘴,丑死了。
白大佬危险地说道:“你现在不就很敢?”
颜如玉:“现在不是只能说话嘛……”他倒是聪明,一下子从这奇怪的对话中感觉到了白大佬的情况,许是现在还不能穿过来。
他可不想在这危险话题上继续打转,连忙说道:“前几日,十、黑大佬渡劫,却莫名遭了奇怪的天劫,白大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毕竟这可事关他们两人的大事,白大佬再不济也会稍稍上心。
“嗯?”尾音轻扬,白大佬先是笑出声来,旋即是哈哈大笑,声音里满是畅快,“我送的这份大礼,不够好吗?”
颜如玉:?
他的脑袋扎满了无数的问号。
如果他没有意会错的话,好家伙这里面还有白大佬的插手?这是插手要救黑大佬,还是插手要搞死黑大佬啊?
颜如玉这思前想后,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他先前虽然知道两人针尖对麦芒,却也从未想过他们当真会对彼此下狠手。黑大佬想必是知道的,可他在昨儿颜如玉醒来的时候,却半点都没提。
是不想让他担心……还是因为此事,也是他践行之道?
他待白大佬,也是如此。
颜如玉:“……我虽知道你们不喜彼此,却也从未想过你们当真如此敌视对方。大佬我是真的不懂。”他的声音透着沮丧软绵,像是低落到了骨子里。
“缘何不懂?”公孙谌笑意过后,慵懒地说道,“若是世上还有另一个你,你岂能乐意?”
颜如玉想了想自己最近接连的遭遇,以及那个冷漠的自己,他着实是不乐意。可要是能有一个与他脾气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有时候又觉得是一种快慰。
世上不单只有自己如此的安全感。
可是对于公孙谌而言,不论是哪一位,想必都不乐意见到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哪怕原就站在过去与未来的首尾两段。
颜如玉幽幽叹了口气,“想想也能理解。可你们分明不在一道时间线上,如何就硬搅在一处,让你们彼此相爱相杀呢?”
“相爱相杀?”
公孙谌玩味地说道,“你是这么看待的?你也想体会一下这般‘相爱’又‘相杀’的滋味?”他若有若无的威胁冷意覆盖在颜如玉的脖子上。
恰好一小截漏网之鱼露出来的皮肤细嫩白净,冷得他哆嗦了两下,连忙将那细白的脖子也缩了回去,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哀哀叹息,“那还不如不再相见,想必就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见面就相杀,还不如不碰面,不然岂不是要在他的面前上演胡乱坑杀的惨剧?
这让他站在谁的那一边都做不到好吗?!
“绝无可能。”
这词从公孙大佬的嘴里吐出来,就象征着最后的希望被扼杀。
颜如玉愣住。
“你自十五岁生辰起,便彻底与我相连,你我死生一体。那小子的脾性我清楚,任何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不可能撒手,除非他死。”
再加上……
隔着时空界限,公孙谌的眼眸暗下来。
颜如玉不同寻常。
会与现世的公孙谌相见,那本就是颜如玉的希冀。
这份喜欢,足够让一些事情发生,哪怕那不该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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