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磊跃出来,倒没多看他,只无意中又朝周辞肚子瞥了眼,寒着脸道:“今日一战不分胜负,此事到底要怎么算?”
“还怎么算,你涤星宗得负责。”祈非堂道。
“想要舍弟负责也可,周子雪需脱离魔教,拜我涤星宗门下,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悉心相夫教子。”
周辞:“……”
他压根就懒得解释这竟能传得沸沸扬扬的荒谬之说,只觉得这帮人随便找个理由说打就打宛若孩童过家家。
“你休想,绝无可能,你怎么不说让你弟弟拜我洗月教门下?”祈非堂道,顺便向身边人道,“是不是,周长老?”
周辞道:“我的确不会拜入你涤星宗。”
曲明磊又攥紧剑。
“但也不会让阿曲加入洗月教。”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曲明磊转身,“再闹下去,只怕不只是涤星宗之事,届时若武林盟插手,便恕曲某得罪了。”
祈非堂仗着身边有人,在背后耀武扬威:“在下不介意与武林盟为敌,此事决不妥协,洗月教随时恭候大驾。”
周辞望了望他,笑起来。
古道热肠,侠义之心,不枉好友一场。
不过就是……你这三脚猫功夫,武林盟找上门来,还不是得我亲自来出手?
曲明磊回去后,却是越想越不舒服。
再怎么样这也是家事,闹到江湖上沸沸扬扬已经很丢人了,真的还要引来武林盟和洗月教殊死对决吗?
如果真到那一步,他这盟主便是造了祸害。
他心烦意乱,迟疑徘徊了两天,下定了决心,饮了酒,命人开曲岁悠的锁,来到他房间:“阿离,你就认个错,跟他断了,不行吗?”
曲岁悠摇头:“我喜欢他,有什么错?”
“你喜欢的是什么人,魔教长老,而且,还是个男人?”曲明磊脸气得通红,“真爱大过一切吗,若然如此,那商朝妲己何故被人称为狐妖,那褒姒又何故为红颜祸水?”
曲岁悠忽而心生无限悲凉:“男人守不住的天下,却要女人来背负骂名。”
“无关男女,只是你身在其位,需舍小爱而从大义,你却不能明白。”曲明磊从袖中拿出一瓷瓶,递到他面前。
曲岁悠看了眼:“这是什么?”
“落子药。”对方淡淡道,“你若非要去找他,我不强求,但这药必要他服下,孩子一落,一了百了,你二人私下有情,我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能拿到台面上,至于孩子,断然是留不得的。”
曲岁悠怔了怔,眼中闪过凌厉,又须臾散尽,再看他兄长时,只剩寒凉:“我不答应。”
“阿离!”曲明磊气血上涌,利剑出鞘,“你再说一遍!”
曲岁悠起身,对着那剑刃步步走近:“我不答应。”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曲明磊握剑的手颤抖。
“他朝若朝堂有难,江湖有危,我辈自当以此身报家国,一切可舍,可惜,纵我今日舍爱,成全的也非大义,而是兄长口中的江湖名誉,恕我不能苟同。”
“你……”曲明磊声音也颤,“你既然不愿叫他服下落子药,那么,你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曲岁悠对上那剑刃:“兄长意欲如何?”
“你敢走,我就打断你手脚,决不食言。”他愤愤然欲收剑,回头下令,“再多上几道锁……”
话未落下,那还未入鞘的剑被挡住,曲岁悠徒手攥住剑刃,“那兄长就废了我手脚吧。”
曲明磊脸色大变,欲抽离剑刃却被死死抓住,他几乎要失控:“你以为你成了废人,周子雪还会要你?”
“我要离开,为的不是他愿不愿要我。”曲岁悠道,“我要离的,是被名誉礼数束缚的身份,抱歉,兄长,我不愿走你的路。”他将那剑刃紧握,大滴的血落下。
“叮咚”一声,落子药忽而掉落,瓷瓶裂成数片,跌入桌底。
曲明磊的眼前一片绯红,他的手颤抖,心也颤抖,脑中惊惧又混乱,挥剑之余已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待曲岁悠蹒跚前行,天降大雨,冲刷了层层血迹,将要至于洗月教门前,那赤红双眼的武林盟主酒醒了,也终于回过了神,浑浑噩噩召集了众宗门,再聚洗月教。
他们的动作自比曲岁悠快上许多,雨后阴云未散,压着凛冽山风,教中几只寒鸦飞过,曲明磊眼中血丝漫布:“魔教速将我弟弟归还。”
那各宗门亦呼:“速速将我们下一任盟主归还。”
祈非堂一头雾水:“曲小少爷这次没来啊?”
周辞已出门,挡在那众人之前:“阿曲去哪儿了?”
小燕宗宗主冷道:“他私自离家,除了你这儿,还能去哪儿?”
“是啊是啊,魔教快把人交出来。”一众弟子们高喊,那风过处,又惊一层鸦雀。
周辞蹙紧眉头。
阴云低沉,压在每个人的头顶,明明大白天,也若昏暗傍晚。
微有血腥之气,自那风中传来。
有弟子吸吸鼻子,回头望了望,泥泞与血迹交织,伏在地上的人缓缓抬眼。
“那是曲少爷。”这弟子惊呼。
周辞的眼眸猛地一暗。
众人纷纷回首,惊愕与私语此起彼伏,散落在这烈烈寒风。
周辞已将人揽入怀,这人手脚皆在流血,那经脉尽断,已是站立不得,他的手也抬不起,只是对着眼前人笑了笑。
口中的血被笑意晕染开来,垂落嘴角,又滚入满是泥垢的衣襟。
周辞慢慢抬眼。
那弟子们竟被这眼神骇到,无端惶恐,不着痕迹地分立两旁,尽头处,曲明磊望着他二人,已是面无血色。
他喃喃念道:“阿离……”
刚上前一步,却被一阵劲风阻挡。
曲明磊又上前,再被掀回。
他只堪在那劲风中无力地跪于地:“我真不知……你伤得如此重……”
曲岁悠没回应,他几乎听不大清楚了。
夕雾已去找了木子圣手,圣手本就在教里,来得很快,他以药护住曲岁悠心脉,暂无性命之忧,要好生治疗还得细细来看。
周辞将人交给他,徐徐起身,长剑在手中铮鸣。
一众弟子们上前,护在曲明磊面前:“不可动我盟主……”
他们的话没有说完,已被震慑四散跌倒,再爬不起来。
那小燕宗主匍匐至曲明磊身边:“盟主你认个错吧,要不同意小少爷同他在一起算了。”
曲明磊还失魂落魄,却摇头:“此乃有违礼数之事,不可……”
“盟主!”小燕宗主大喊,“就别把礼数看那么重了。”
“君子存于世,不得枉伦常,若无声誉,何以立足江湖?”他说这话,嘴唇也咬出了血。
“没错,江湖大道岂容腌臜之念?”尚儒门主亦道,“不可认错。”
“哎,那你自己这样就行了,何必非要强行管你弟弟呢?”小燕宗主还在说着,而曲明磊已拾起剑,看着周辞步步逼近。
1001号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宿主,你答应了的,不跟曲明磊动武,你别冲动。”
周辞的脚步未停。
“宿主,你以前久不入凡尘不了解人类情感,曲明磊不像柳道然,也不是万其善,他对阿曲是真心好的,只是没用对方法,你一定要相信我,纵然他酒后失控挑断了阿曲经脉,但你若杀他,阿曲还是会介意的。”
周辞终于停了一下。
1001号松口气,看着周辞运力,将手中剑震碎。
系统一颗心落了地:“对,宿主你不能向他举剑。”
然而那颗心才落回,他忽而警报大响,连忙扯着嗓子喊:“宿主,宿主不要啊。”
疾风四起,周辞衣袂赫赫翻飞,那一道流光缓缓至袖中而出,浮光刺眼,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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