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岐云摇头,而后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其实,这事儿我觉得也不必死守这些规矩,如今我身边已没有亲属长辈,又不是身在帝王家,若按照规矩,我这辈子也甭想取字了?”
谢问渊笑:“尊长、尊长,并非只有长辈才可,若是世人公认的尊者,你让他命字也是可以的。”
“可我不认得什么尊者,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世人认可的尊者,我就非得同样认可不成?我不拘泥于这些,”钟岐云凝望着谢问渊,道:“说来在我认得的人中,谢兄的学识、胆识、品性等等我皆是尊而敬重的,除了你,我想不到旁人,也没有旁人了。”钟岐云说到此处笑了笑,“就怕谢兄不乐意。”
钟岐云这话若是溜须拍马,那确实是说的极好了,让人舒心无比。但谢问渊却明白,钟岐云说的必定是他真心想法。
除了你,我想不到旁人,也没有旁人......
谢问渊与钟岐云相对的目光一动,片刻后才叹道:“钟兄若是都
不介意,我自是无甚不快。”
钟岐云咧嘴一笑,站起身向谢问渊拱手鞠礼:“那就有劳谢兄费心了。”
见钟岐云这么客气有礼,谢问渊心头有些好笑,点了点头,“取字这事说小却也不算小,急不得,一时半刻我也想不起怎样最为适合......你且容我想想。”
钟岐云乐道:“不急不急,一天两天我等,十年□□载我也等。”
“也要不了那般久。”
解决一件事儿,钟岐云心里颇为欢愉,又开口问道:“说来,谢兄曾给人取过名冠过字吗?”
“从未。”取名冠字本就是至亲至近的尊长才能做的事,他年岁算不得大,自然是从来没有过的。
“那这么说,我还是第一个了?”钟岐云乐道:“看来这还是我钟某人的荣幸。”
谢问渊挑眉。“你就不怕我给你取个粗俗难听的字?”
“我想着谢兄的品味该是比我高了几个档次的,我倒是不怕粗俗,就怕那字取出来谢兄自己都接受不了。”
“钟兄高看我了。”谢问渊瞧着钟岐云,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既如此,那便随意取个八重、二财之类的字?”
“哎哎哎,别啊,”钟岐云急忙阻止道:“算我不对,我收回方才那话,这边恳请谢大人为我这字多费费心。”
“自然。”
“说来,谢兄的字是谁人给取的?”
“朝中一位老太傅,早已告老还乡了。”
“那.....”
“钟兄。”谢问渊出声打断了还准备滔滔不绝的钟岐云的话。
“啊?怎么?”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好好歇息,明日赶早还得行航。”
谢问渊这下赶人,钟岐云这才猛地想起明日行航,他还有一件事还没事先嘱咐刘望才,正事耽搁不得,他急忙站起身:“对对对,谢兄说得是,和你聊得兴起,一时竟忘记时间。”
钟岐云在行海一事上从不马虎知晓事情轻重,他不再耽搁,向谢问渊告辞便离开了。
望着风风火火走了的人,摇了摇头,随后让小二打来水洗漱,熄灯歇下了。
客栈三楼最好的天子一号房,谭元晋的暗卫单膝跪在谭元晋跟前,将今日见闻尽数予谭元晋描述一遍。
“你是说,那钟岐云今日竟只是领着谢问
渊四处吃喝游玩?”
“是的,王爷。”
“你听到的谈话就那些?没有旁的。”
“没有。”
谭元晋蹙眉,谢问渊和钟岐云相熟,他早就知晓,从一开始便让暗卫暗中跟踪着,就怕谢问渊这人暗中使甚么手段,但这几日看来却没甚么发现,着实让人费解。
“那他们今日遇到了甚么人,又谈了些什么?”
“遇到了张家小公子和令狐大人。”暗卫向谭元晋细细述说了几人谈论的事,又道:“他二人遇到令狐大人时是在街头,人多嘴杂,属下不敢接近没听得太全,只偶然听见令狐大人说太子府上似出了奸细,导致太子重病。”
谭元晋眯了眯眼,太子近日重病之时,昨夜魏和朝的洗漱便让人有人送来消息,他早就知晓,但那张枕风......听这暗卫的话,似与那钟岐云关系不浅?
张家小公子爱好男风且生活弥乱的事,少有人不知,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谭元晋忽而想起下属曾禀报的,那钟岐云曾在胡府舍命救下谢问渊......
谭元晋皱眉,莫非这两人......
可就他了解的,谢问渊并不好男se......而这次保不齐也是谢问渊故意设下的套。
但不管事实究竟如何,这谢问渊和钟岐云还得小心提防着。
“好了,你下去吧,小心跟着谢问渊,莫让他发现了。”
“是!”
谢问渊说是让钟岐云去歇着,但钟岐云却是一夜没歇下的。隔日天且才蒙蒙亮,三艘巨大的宝船与六艘大船早已准备就绪,虽说这次跟船的人好几个都是千金万重的身份,但古人这时间观念却是好的,昨日说了寅末卯初出航,到了时辰,人都登上了船,只等解开缆绳起锚杨帆。
卯时初,再次确认货物、人员到位,船体该修补的完成无误后,钟岐云一声令下,船队便按次序顺顺当当驶离港口,进入宽阔琼洋的船队整齐排开,如水中游龙,顺风顺流南下。
如今已经冬季,但离开茂江之后,天气却越发炎热起来。
日头高照,没有一点云彩蓝盈盈的天空广袤平静,放眼望去无穷无边,天水一色,壮阔非凡。
偶有两只沙鸥飞过,落在桅杆之上,垂着头颅望着甲板上忙碌的了半天这才歇下的船工和耐不住炎热心浮气
躁的人们。
海上的潮湿炎热,钟岐云和下属们都早已习惯,钟岐云本就什么讲究,远离琼州岛的第二日,他便和船工一样将头发高高束起,脱下长袍锦缎换了与船工一样的短袖短衫。
但另一艘宝船上的大人、公子们可就受不住了。
“这是什么天儿啊?明明接近深冬,怎就这般热人,比那夏日还闷热得紧!”裴彦身在富贵人家,晋城那地夏热虽热但身上的汗水风一吹便干,更甚至至热之时,还会从家中冰窖拿出冬日藏的冰块降温解暑,而这海上不仅热得惊人,更潮湿得很,白天黑夜身上皆是湿润滚烫的,他怎会受得住?
在这艳阳下,他更是心烦气躁,他又做不到像船工那边粗鄙的穿着,只能穿着长袍火气冲天,拿好几个随从打骂撒气,“你去问问那钟岐云,这日子究竟何时是头?!”他已经接连两三日没睡过好觉了,“屋里闷热,甲板上木板都晒得烫人,怎么过下去?!水还不够,还不能每日冲凉,怎么过!”
“少爷,少爷,你别气,这越气那是越热啊。”仆从也是满头大汗,扯着领着呼啦着,一手还不能停地拿着扇子给裴彦扇风。“我刚让小甲去问了,他说钟老板说......说这还只是个开头......”
这话一出,裴彦更是火冒三丈,一巴掌扇在仆从身上,“开头?!这还只是开头?!”
“少爷,你息怒息怒,你坐着不要动,越是动弹就越是热,小甲还说了,钟老板命厨房熬了绿豆汤,等纳凉了便给送过来。”
听到绿豆汤,裴彦这才气顺了些,坐下呼哧呼哧喘着气,哼道:“既然有绿豆,怎不早几日拿出来?舍不得还是怎么的?”
“这......”仆从回答不了了,只能谄笑着给自家少爷扇风,免得再挨打。
钟岐云当然知道那裴彦和谭元晋受不住了,只是裴彦性格火爆,闹了出来,谭元晋顾着皇子的脸面,没有说些什么。他们这些人本就讲究,还遵守着文人的‘礼仪廉耻’,像船工一样衣衫不整,那是绝不可能的,就连张枕风这样放纵自我的,也尚且做不到他这样无所顾忌,那边的更是不可能了,钟岐云倒是能理解。
索性等他们闷燥个几日,火气发已发,送上绿豆
汤时才会知道心存感谢。毕竟熬绿豆汤花费柴火和太多,太常熬煮,船上准备的木材消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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