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室内一片静谧之中,燕昇缓缓开口了。
“他是被王永恪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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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淮河之战中,顾恒为主帅,燕昇为三位副将之一,而卫修文只是一名小小的传令兵。
燕昇和卫修文是同乡,小时候彼此之间也互相熟识,于是身为副将的燕昇便向主帅顾恒请求,希望能把卫修文调到副将军帐之中。顾恒当然同意了,卫修文就被调入副将军帐,成为副将帐前的传令兵。
“没想到,正是这样才害了他……”燕昇沉痛地说道。这名魁梧大汉忆及往昔,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哽咽,“王永恪、王永恪他勾结百夷人,出卖了顾将军,我当时在后军,根本不知道此事,是修文发现了这件事,并偷偷告诉了我。”
燕昇用力抹了把眼睛:“他当时为七殿下效力,说这么大的事,必须要告诉七殿下……我极力反对,告诉他事情一旦败露,王永恪必然不会放过他。”
顾忱怔住了,不由自主重复道:“卫修文是……七殿下的人?”
“是。”燕昇点点头,“当时夺嫡之争激烈,许多人或多或少都会参与其中,修文会参与也是正常的,但我没想到他选择了七殿下。”
顾忱静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然后呢?”
“修文不听,坚决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告诉七殿下。”燕昇说,“我拗不过他,又怕他遇到危险,于是决定送他一段路。”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袭击。”
燕昇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是王永恪,是王永恪带人来杀了卫修文……我好不容易逃得性命,为了避免被他找到,才躲进这深山老林里,一躲就到了现在。”
顾忱的心中已然雪亮一片:当年之事,萧廷深确实是不知情的。否则那名叫做卫修文的传令兵不会拼死也要回去报信,而燕昇更不会在淮河之战后失踪,却在今天突兀地出现在了这片深山老林里。
他确实错怪了萧廷深。
内疚和自责潮水般涌上心头,淹没了顾忱整颗心。他闭了闭眼,想起自己当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萧廷深,而对方硬生生承受了下来,竟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是觉得解释了自己也不会信吗?
顾忱回想那一刻,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萧廷深那时就算是百般解释,自己也只能是将信将疑。萧廷深必然看透了这一点,所以选择默然。
萧廷深懂他,可他却不懂萧廷深。
似是有一口气堵在喉间,顾忱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相信终有一天,你朋友和我哥哥,都能求得一个公道。”
燕昇黯然,许久才说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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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连续下了很多天,顾忱曾趁着雨停的间隙短暂出门看过,发现由于垮山,路依旧没法走。加上连续不断下雨,路泥泞不堪,一不留神就容易摔一跤。
他实在无法,只得继续留在小屋里帮燕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完了事,燕昇就会泡上一杯茶,两人聊一聊云浮军中的趣事。
如此大约过了快半个月,顾忱和燕昇某日趁着雨停到半山腰逛了逛,寻找出山的路。两人站在高处向下瞭望,忽然,燕昇轻轻拉了拉顾忱的袖子。
“那是什么?”
顾忱微微眯起了眼,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似乎是有身着青色衣甲的甲兵站在山坡下面,看上去离他们有好远一段距离。
“有兵站在那儿。”顾忱想了想,“可能是追兵到了,但因为大雨不能进山,就守住了下山的路。”
“你的意思是那个方向可能有路?”
燕昇折了根树枝,顾忱也折了根,两人一起蹲下,在地上画了起来。不多时图画完成,两人互相对照了一下,都笑了。
“看来我们意见一致。”
从前在军中时,顾忱就经常会根据敌军的路线及当时情况推测地形和地势,看来燕昇也同样具有这个能力。他们两人根据现有的情况推测了一下,判断从这里往下,确实有一条出山的路。
然而……
顾忱抬头看了看天,皱了皱眉:“又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一滴雨点落在顾忱的脸上,两人不得不开始往回走。等回到了屋子,倾盆大雨果然当头淋下,转眼间山林就淹没在一片雨幕之中。
“等天晴了,大概他们就要开始搜山了。”顾忱观察着天空,平静地说道,“这里不能呆了,雨一停就必须离开。”
“好。”燕昇说,“我去收拾东西,带上干粮和水。”
“先不忙。”顾忱拉住了他,“我刚刚看了一下,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才能放晴。”他停了停,下定了决心:“一会儿天晴了你就走。”
燕昇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急道:“那你呢?”
“我不能走。”顾忱平静地说道,“他们要抓的是我,如果我和你一起走,一个都跑不掉。一会儿你先走,我帮你引开追兵。”
“可我不能丢下你!”
“听我说。”顾忱说,“他们不认识你,你最有可能出去。下了山之后去钦凉镇,我和江崇江副统领事先约好在镇上的东来客栈见面,你见到他就说是我让你来的,你们带着娴妃娘娘先走,务必将她带回京中,送到陛下那儿。”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顾忱四下扫视一圈,“有纸笔吗?”
燕昇拿来了纸笔,顾忱摊开纸张,持笔饱蘸了墨,略一停顿,倏然落笔。
陛下:
臣已顺利救出娴妃娘娘……
顾忱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般将事情简要写清楚,落笔要写“如今情势危急”这句话时却迟疑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去掉了这句话,写道:
……臣遇上了些意外,暂时不能返京,于是将娴妃娘娘暂时托付于燕昇燕将军……
……臣幸不辱命。
又顿了一下,顾忱在结尾写道:
……燕将军已告知臣当年真相,臣曾因此事见疑于陛下,是臣之过。臣在此向陛下谢罪。如果来日还有机会返京,臣希望能面见陛下,当面向陛下……谢罪。
顾忱深吸了口气,提笔却最终没有署名。他把纸叠成小小一个,递给了燕昇。
“这封密信写迟了。”顾忱低声说,“麻烦你……帮我带出去吧。”
如果他自己出不去了,至少萧廷深还能收到他的道歉。
第三十二章
在等待天放晴的时候,顾忱去了一趟后院。
燕昇在后院放了一个药材架子,因为一个人在山里独居,会囤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山中潮湿,他也会用些硫磺来熏蒸药材,通常是为了杀虫。
顾忱找了一圈,最后还是在屋子里找到了那袋硫磺。他拿起来塞进包裹里,看得燕昇一愣一愣的:“你多带些水或干粮我还可以理解,你带那东西干嘛?”
顾忱笑了笑:“它烧起来比较显眼,我打算用它来吸引一下注意力。”
燕昇想了想:他还真没注意过这种淡黄色的、像石块一样的东西烧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忍不住露出讶然的神色:“顾氏铁骑名不虚传,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顾忱失笑:“这和燕北军没什么关系,只是我……”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想起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的过程——若要论起来,还是和萧廷深有关。
两人少年时就经常在下课后结伴游玩,通常是在慎京城里闲逛,有时候也会在宫里随便走走。顾忱当时随母亲学习书画,比较偏爱御花园一类景致好的地方,萧廷深自然是由着他,于是两人那段时间便经常去御花园。
当时先帝在御花园里新修了一处景致,假山错落,碧柳垂岸,水塘清澈。他们两人某一日逛到了这里,看见假山中央有个山洞,也是少年心性,两人钻进了山洞里生火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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