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视线齐齐转向,放在一旁的小汤氏身上。
这位摇身一变,从破落户的女儿变成侯府受宠的小妾,上头没有姐姐压着,又逢刚刚生产完,还得坐月子的小吴氏,瞬间风生水起,之后更是能和小吴氏平分秋色,短短时间站稳脚跟,还生了个孩子,只是运气稍稍有些不好,是个女儿,若是男丁,怕是更得横着走了。
小汤氏自然注意到了众人看过来的视线,满面委屈:“妾身那年的确在侯府,但妾身当年只才十四,哪来的胆气和手段,做出谋害侯府子嗣之事?是觉得活太长,想见见阎王爷么?”
她微微咬唇,闭了闭眼:“就算妾身真是那心狠手辣,十恶不赦之人,偌大侯府,有侯爷,有侯夫人,还有妾身姐姐,妾身才去不到一个月,处处不熟悉,谁谁不识得,哪里敢多走动,但凡有些错处,就要被姐姐抓住教训一顿的,哪里来的心腹下人帮我做这些恶事?纵是妾身敢,这些下人谁敢信?谋害两个嫡子这种事,妾身真的能做到么?”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高看她了。
百姓们沉默的沉默,摸下巴的摸下巴,难道真是畏罪自杀的大汤氏?
不可能啊,如果当年的事当年就了了,凶手都死了,今年不会有后续,也不会有人因为心虚,害怕被发现当年秘密,又开始杀人……
朝慕云看向汾安侯:“侯爷可有话说?”
汾安侯面无表情:“在本侯这里,当年事,当年已了,并未料到会有如此多波折。”
看上去就不是很想配合的样子。
朝慕云也未紧追,抬手叫皂吏:“将人请带上来吧。”
被请上堂的是两个妇人,年纪都不小,一个是田村陈大娘,眼睛有点问题,脸上沟壑很深,却尽量笑着,看起来亲切很多,一个是刘婆婆,腿瘸着,拄着拐杖,一双眼睛看人像在瞪人,十分不善。
朝慕云指着陈大娘:“陈氏,侯夫人应该认得?”
小吴氏怔了一瞬:“这是……”
“你生产之日,两个嫡子出意外后,侯府卖出去一堆丫鬟婆子,陈氏就在此列。”
见对方没说话,他又指向刘婆婆,加了句:“这一位也是,姓刘。”
小吴氏摇摇头,叹气:“抱歉,我不大记得。”
朝慕云看向陈大娘和刘婆婆:“你二人可记得侯夫人?”
他问的不是认得,是记得。
陈大娘脸上的笑收了收,伸手摸了摸瞎了的眼睛:“夫人的声音,还是记得的,不过夫人们高高在上,认不得我这样的下人,倒也正常。”
朝慕云看着小吴氏:“侯夫人可知,此二人现在在做什么营生?”
小吴氏迟疑片刻:“做什么?”
“跟随蛛娘娘,行暗牙子拐卖之事。”
朝慕云话刚说完,陈大娘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我没有,我冤枉啊!让我们上堂认人前,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那田村是蛛窝子不假,可我也是被你们亲手营救出来的,那日大人去,是我帮的忙,提供的消息,帮你们打的掩护,不然你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我没盼着你们记恩,只是也别害我吧?”
朝慕云早就料到她会闹,淡淡看过去:“你的帮忙,并非为我们打掩护,而是监视,不是么?”
陈大娘动作一滞。
朝慕云看着地上的人,眸底墨色微深:“你扮作和善人,给予我们帮助,只不过想让我们对你没有戒心,正好趁机看一看我们的实力,清楚我们的动向,好去给村里人报信,方便控制我们,是也不是?”
当时他没能第一时间看清楚,一是因为所有心神全系在村子里,二是陈大娘眼睛似乎生过什么病,连带着脸上肌肉都有些僵硬,当她想要隐藏时,微表情表现会很少,难以分辨。
“你的儿子真的是和田村人生的么?所有孩子真的死了?你真的是受害者,还是自一开始,就是组织者?”
“我没有……你怎么就能不信我呢……”陈大娘眼神闪烁,哭着喊冤枉,似乎伤心的不能自已。
朝慕云看向刘婆婆:“你当时要赶我们走,拐杖扬的老高,打下来的力道十足,是真的很凶,你真的觉得村子里很好,处处以他们为荣么?”
刘婆婆视线淡淡扫过跪地哭冤的陈大娘,开口是老年人说话时特有的苍老和沙哑:“老婆子不懂你在说什么。”
朝慕云目光暂时移开,再一次落回小吴氏身上:“此二人,侯夫人果真近年来从未见过?”
小吴氏摇头:“没有。”
“你确定?”
“确定。”
“那贵府管家柴方,与陈大娘来往密切,你可知晓?”
“我……我不知,”小吴氏看起来有点慌,似心中掀起了什么惊涛骇浪,“柴方怎会……”
第58章 认罪
六月阳光明灿, 几乎直辣辣照在人们头顶,能赶走一切阴霾,让世间再无黑暗。
围观百姓算是大开眼界, 公堂断案么, 还以为要等很久,才能渐入佳境,毕竟皂吏们要理证据,上官要套话,嫌疑人要狡辩,谁知这位朝大人竟如此干脆,一句一句,逼的人紧张心慌了!
要知道现在站在公堂里的不是别人, 而是大名鼎鼎的汾安侯府, 汾安侯在京城什么脾性, 谁不知道, 向来傲气, 连带府里下人似乎都高人一等似的,出来拿鼻孔看人,家中妻妾争宠更是摆在了明面上, 何曾因别人逼问紧追两句,就心慌难受的?
当这些都是普通人么, 脸皮薄又胆子小?
所有人视线聚集在小吴氏身上,期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朝慕云端坐案几后, 眸底安静肃穆:“经查, 柴方身死那日, 并未有别的行程, 用完饭后就回了房间, 自此再未出来。书桌上有描了半幅的小画,饮了半盏的茶,他应该一直都在桌前饮茶做画,聊做消遣,但那半盏茶汤色略浅,味亦不香,该是泡了好几回水,他在桌前坐了很久。”
“桌上茶具是套组,一壶四杯,除了他自己用的杯子,还有另外一只稍稍移动过,放到了略靠近茶壶的位置——这夜他有客人,本欲待茶,但客人不需要,或者,他也知道不用了。”
“客人因何不需要待茶,侯夫人可知晓?”
小吴氏眼帘微垂,轻轻摇了摇头:“不知。”
“因客人携杀机而来,”朝慕云看着小吴氏,“开门见山直抒目的,拿出毒丸,要他死。”
小吴氏眸底微闪:“若如此,他因何不呼救?别人给他毒丸,他便要吃么?”
“自然是因为他的弱点在别人手上。”
朝慕云声音不疾不徐,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感:“大理寺已经查明,柴方家人并不在身边,乃是被人所控,他一个侯府管家,若不是正在做什么危险的事,为何家人不能在身边,又有谁可以控制他的家人?汾安侯府之中,除了侯爷自己,可就是侯夫人你了。”
小吴氏:“可是我没有……”
“夫人的意思是,侯爷做的?”朝慕云又转向小汤氏,“或者其他人?”
小汤氏不干了,脸上虽然还挂着得体的微笑,话音已带警告:“公堂之上,和家中斗嘴可是不一样,事事要讲究证据的,姐姐说话可要小心。”
朝慕云看向门侧,微点了头,有皂吏托着托盘过来,上面有一个精致小巧,瓶肚只有拇指大的小瓷瓶,边上有两颗赤红色,圆溜溜的药丸,一看颜色就足以让人警惕,大约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东西,侯夫人可认得?”
小吴氏闭了闭眼:“即便是在侯府搜到的又如何?侯府之大,下人之多,想要栽赃个什么东西,并不难。”
朝慕云:“我此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冷念文和章初晴身上的双环玉佩,过去这么多年,凶手都没有太过计较,可见这样东西其实并不关键,只是稍稍有些微妙,在懂的人心里,是根刺,可为什么突然重要了?冷念文是不是在黄氏死后,发现了一些端倪,知道了一些当年的秘密,甚至过来威胁——往事有重新浮起暴露的可能,遂他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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