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于观真不过是个庸俗的凡人,他的欲望就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晚上只发生了两件事,可每件事都令于观真感到疲惫,他回到客房后几乎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醒,这才有空去打开那个被自己随手搁在桌子上的木盒子。
盒子里头是几块碎布跟两张显然被烧过的纸,还有一片蓝幽幽的贝壳状物品。
第一块碎布上画着大概是建筑的样式,应该是临时拓印下来的,只是没有比例,看不出来具体,于观真不是建筑学毕业的,对古代建筑更是两眼抓瞎。另一块则更为离谱,几乎全是虫子在爬,还分大虫小虫,甚至于几个不明意义的大圆。
于观真又看了几块布,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受骗,可仔细想想,总不至于这么倒霉,遇到的人各个都这么不怕死。
倒是两张被烧过的纸条上终于有了文字信息。
第一张纸上写着:“神女泪金乌啼日”
于观真念了一遍,觉得按照正常断句来讲,应该是:神女泪,金乌啼,日。
日后面的信息已经被烧毁了,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这张纸上应该是个字谜,可能是有关钥匙的,也可能是有关入口的。
另一张纸就干脆没有写人话,且两头都被烧毁过,只剩下中间几段,不过它是竖排的,因此不需要标点符号来辨别信息。
五格十丈下平四尺七寸
六格十丈下平三尺七寸五分
七格十丈下平八尺三分
……
于观真惆怅地盖上了盒子,默默思考起人生来。
第162章
城主府外改天换地,城主府内悄无声息。
死亡能令活人失去一切意义,却未必真的毫无意义,白城主正当壮年,竟然无疾而终,他死的时间太巧,留给人们的除了哀叹,还有对权力的虎视眈眈。
这些是越盈缺要面临的问题,而不是于观真的。
在越盈缺出门之前,于观真特意唤她来问过盒子里的东西,只可惜这位夫人所知甚少,这倒不足为奇,毕竟是要命的秘密,做个旁观者已足够危险,更何况是知情者,有些秘密未必是人人都能接受,也都想知道的。
尤其是尘艳郎这种人的秘密。
于观真还记得自己初次听到白鹤生的倾诉时感觉到何等的毛骨悚然。
很难说未东明到底是个大胆的人还是个怂包,说他怂包,昨晚上敢怼着崔嵬来;说他胆大,今天又等着崔嵬出了门,才来敲门拜访,进来时还探头探脑的,生怕冷不防就被崔嵬暗算了。
于观真看得有点好笑,就揶揄道:“你来得倒巧,崔嵬才刚走没有多久。”
崔嵬上门来倒不是为了谈情说爱,他忙得要见鬼,等会还要去白下城里打听打听城主的风评,难得挤出时间分给于观真,这次上门同样是公事,他要赤霞女的内丹。
这内丹等同一条性命,放在身边烫手,于观真早就想还了,自然没有二话,就给了出去。
于观真开门放人进来,转身回到桌边时,望见那枚蓝澄澄的贝壳,下意识留了个心眼,将东西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说来奇怪,此物触手冰寒温润,手感有些像玉,可看起来又完全不是玉质,且边缘异常锋利,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
于观真的眼睛微微一暗,希望自己的猜测并不正确。
“这种事可马虎不得,要是一大清早就见着崔嵬——”未东明跟在后头进来,哼哼唧唧道,“那得多晦气。”
莫离愁站在他身后直皱眉头。
这会儿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三人不想浪费时间,干脆就让侍女将饭食传到房里,边吃边研究。
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之后,未东明就开始翻起木盒子里的东西来了,他在这方面要比于观真这个半路出道的靠谱多了,只看了两眼,就确定了几张碎布上的东西是什么:“是平单跟地形图,这些都是工匠的东西,看来当初修建时,他确实一无所知。”
平单是计量地形的单子,简单来讲就是确定一个面,高出叫“上平”,低下叫“下平”,而那些尺寸分就是具体数据,方便之后测量计算。
而之前于观真以为是大圈套虫子的图,其实是地形图,上面的那些虫子与圈圈是指地脉跟水脉。
莫离愁认真干饭,闻言抬起头来,对未东明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连匠人的事都懂?”
“难不成指望你们来懂啊。”未东明没好气道,他连连看了几样,脸色不觉严肃起来:“按照这里的地图来看,当初尘艳郎只在地底下修了一座很小的宅院,别说是地宫,连寻常宅院都算不上,这是打算修个大棺材不成?”
莫离愁莫名其妙地看了未东明好一会儿,一下子转头看向了于观真,然后说道:“九幽君,师尊就在此处,你何不问他?”
于观真:“……”
未东明:“……”
忘了这个傻小子一无所知了。
于观真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反应够快,当即面不改色地圆话道:“他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不要理会。”
莫离愁“哦”了一声,很快又好奇起来:“可是师尊,既然此处是你修建,为什么我们还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来找线索。”
于观真扯谎扯得面不改色:“时过境迁,姓白的既偷偷进去过一遭,难保动了什么手脚。”
莫离愁恍然大悟道:“师尊是担心白城主在里面留下什么机关吗?”
于观真看着莫离愁那张耿直无比的脸,艰难地蒙住自己的良心,肯定道:“不错,缥缈峰与白下城相距千里,他久居于此,既找到了入口,那么十年过去,此处未必还是当年的模样。”
未东明听着于观真张口就来,不由得给出一个钦佩的眼神,转而继续低头看起其他线索来:“神女泪金乌啼日。”
他跟于观真的念法又不相同,第一种是:“神女泪金,乌啼日”;第二种是:“神女泪,金乌啼日”。
这是诗的读法。
难不成后面其实并没有被烧掉,而是本身就只有这七个字?纸条被烧得干脆利落,边缘灰烬都已经被擦干净,根本看不出来后面到底还有没有字。
于观真没从地图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再勉强自己,转头认真看了看纸条,决定遵循奥卡姆剃刀定律: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姑且不论纸条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相关的内容,左右现在来看是“不存在”的,不如缩小范围,集合已有的信息,将事情简单化。
“神女所指应当就是外头那座石像。”于观真决定将这句话拆开来看,先筛选出可用的信息来。
“不错。”未东明也赞同这个看法,然后思量起来,戏谑道,“只是神女泪是什么?我们当时见她有哭吗?难不成是指雨日。”
雨日给了于观真一个提醒,他立刻开口:“神女确实无泪。倘若断句为是神女泪金,乌啼日,乌鸦食腐,它若啼叫太阳,定然意味着衰亡。”
“反过来,即便是神女泪,金乌啼日,金乌本就有太阳之意,它哭泣自身,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未东明皱眉道:“太阳衰亡?这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当真骇人听闻吗?”于观真若有所思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东升西落,周而复始,每日都是新生与衰亡。”
“你是说落日,黄昏时分,神女的兰花指里正有一滴金泪。”未东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跟时辰有关系的机关?可是昨日我们渡船经过神女石像旁,并不见任何异常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
于观真又铺展开几张地图在桌子上,让莫离愁把菜肴搬开,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你不觉得比起这个大棺材来讲,这张地形图过大了吗?”
在盒子里被折叠了数次的地形图虽说看着简陋,但是经过未东明讲解之后,大致能看得出来是整个白下城外的地形,山脉水脉,横跨江水连接整座神女石像山。
于观真不需要能完全看懂它们,只知道代表着什么就足够了,尘艳郎所修的地方既然如未东明所言最多算得上是一座大棺材,那何必要这么大的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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