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捧着脸道:“他将你赶出来了?”
“那倒不曾。”王磊之摇了摇头,他将眼目一闭,脸上显露出几分痛苦,“倘若那般,说不准我倒心中舒坦些。我去到李叔父家中,他差人带我到小门入内,做了些饭食给我吃,又宽慰了我几句,取了些银钱给我,只是绝口不提婚事,话里话外也全无旧情。”
“我少年莽撞,就与他争辩起来,怪他想要翻脸不认人。他却反问我如今可有银钱照顾妻儿,可能给妻儿遮风避雨,非是他不愿意履行婚约,而是我如今一无所有,聘礼半分都无,难道要千金小姐随我吃苦不成。”
“其实我与李小姐只见过几面,当时又正是家破人亡,哪有这许多心情谈婚论嫁,只是他如此作态,反倒叫我心中不爽快。”王磊之低声叹息道,“如今受过许多人情冷暖,也知他当时已仁至义尽,然而难免心中不忿,只觉自己被羞辱了,我父与他多年旧情,他却有意拿钱打发我,因此我愤然离去。”
于观真是现代人思维,仔细想想,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却听阿灵道:“这等不守信诺之人,好无赖!他先叫你进小门,让你矮人一头,自觉脸上无光,然后再拿钱堵塞你,哼!无非是欺你年幼,悔亲这名声不好听,反倒坏了他小姐的名声,故此来激你这年少人愤而离去,往后婚姻嫁娶各不相干,这人情薄如此,实在恶毒,好一记软刀子,比赶你出来更可恶!”
这话倒吓了于观真一跳,他琢磨片刻,心道:确实,既是指腹为婚的老朋友了,感情深厚,可是老友意外离世,对方儿子千里迢迢跑来求个主意,这人却只想到自己。虽说这种事对现代人来讲已经算是比较给面子的做法了,不过对注重名誉的古人而言,就犯了欺幼、毁诺、悔亲这三样了,一个不小心,还要落下嫌贫爱富,女儿无节的罪名。
阿灵很快又道:“要是寻常酒友倒也罢了,你这位叔父如此作态,看来你父亲多少有些识人不清。”
“叫灵姑娘见笑了。”王磊之被劈头盖脸说得哑口无言,他苦笑道,“我才到小门,李小姐就来了,她出落的真是……真是花容月貌,叫我自惭形秽。她手中拿着个小小的荷包,竟还记得我,对我说道:王家哥哥,不管往后如何,到底要些银钱。我当时正气恼,恨恨看她一眼,全然不顾她一片好意,就回丹阳来了,如今想来,她人美心善,我却好不晓得道理,只是如今想要道歉,却也晚了。”
于观真若有所思地想着:那时候李家姑娘才多大呢。
“自从回到丹阳后,我用心攻读书文,也做了许多活计来养活自己,方才明白过来世间许多无可奈何之事。”王磊之惆怅道,“后来我便开始习画,有日眼前忽然出现李小姐的面容,就……就将她画在纸上,分明只那一张,我还将它压在箱底下,可谁知道那小偷旁的没盗去,只将画像拿走了。”
“我倒不打紧,只怕是坏了她的名节,徒生出许多口舌流言来,那就是罪过了。”
阿灵道:“原来是这样,你要我们帮忙的就是这件事了,难怪你不想上府衙,要是叫知府看见了,那整个丹阳城也都知道了。”
王磊之赧然道:“是啊。”
阿灵眨眨眼,她瞧着王磊之的脸面,顿时笑起来:“这事儿倒是好玩了,小鱼干,你怎么说呢?”
于观真沉吟片刻,认真询问道:“磊之,我问你几件事,你需得据实回答。”
“请问。”王磊之立马端坐起来,略有几分紧张,“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有问过邻里,失窃时家中有什么动静?你每日都回家,若无意外,那失窃时日定然就在昨日,而你说画压在箱底,又是一招得手,想来他一定很熟悉你家中环境,也知道这幅画,说不准是熟人有意为之,你仔细想想,可有这样的朋友?”
王磊之心中一凛,他原是六神无主,经于观真这么一说,思路倒清晰许多,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摇头道:“发现失窃后我确实问过邻居,他们说确实听到些许响动,只是时辰已晚,只当是我回来了。”
话到此处,王磊之忽然一拍大腿:“哎呀!当时贼子说不准正在附近!”
他这话一出口,却在温暖的午后激灵灵打了个颤:“啊,那贼,那贼……可是奇怪,我并不曾有这样的朋友啊,我那几位友人多是君子之交。家中简陋,总不好请他们回来做客,更是不曾跟任何人提起过李小姐的事。”
如此说来,确实是一团糊涂了,这会儿又没什么监控,更别谈什么保护现场了。
于观真与阿灵对视一眼,他微微笑道:“这事儿我可没法子了,阿灵,你主意多,能不能帮帮忙?”
阿灵有意为难:“我虽有法子,但只怕小石头不愿意理我呢。”
王磊之简直要哭出来了,立刻躬身行礼:“李小姐待我有恩,我与她又有昔日交情,她要是名节被毁,那我实在万死难辞其咎了。灵姑娘快请帮帮忙,方才是我无礼,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纵然刁难我也无怨,只是千万莫殃及李小姐。”
“你急什么,我只是说玩笑。”阿灵笑道,“你吃一个千叶昙酥,我就帮你。”
王磊之忙拈了一块来吃,不觉得眼前一亮,下意识赞道:“色若烟霞,唇齿留香,薄若蝉翼胜纸张,如此佳品,实在美味。”
“好石头,真会夸。”阿灵从发中取出一片绿叶来,“不知道比小鱼干好多少,他吃了还要嫌呢,与阿嵬真是一模一样。”
于观真心中一动,面上却是无奈:“冤枉。”
只见阿灵折了只绿色的仙鹤,将它拿起,对王磊之道:“快张开手来。”
王磊之不明所以,急忙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阿灵俯身在他眼上吹了口气道:“万物朝礼,使我洞明。去!”
叶鹤正摇摇摆摆地飞翔起来。
“这……”王磊之受了这口气,眼前方觉明朗,顿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东西?”
“万物有痕,这是引路鹤,你想着那幅画,自然就带你找到它了,你只管去,常人压根瞧不见。”
眼见着叶鹤飞远,王磊之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起身,跑出两步又急忙回身对阿灵躬身行礼:“多谢灵姑娘帮忙!”
“去瞧瞧热闹吗?”于观真问道。
“自然,要真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只怕这呆子有命去,没命回来。”阿灵咯咯直笑,“咱们撑船去。”
第54章
两人跃上小舟,从水路走,正能不紧不慢地悠闲欣赏王磊之追逐叶鹤的身姿。
王磊之追得全神贯注,没注意他们两人在水上的悠哉模样,阿灵还要划船,于观真却是将自己躺在船中,头枕着船尾,闻着幽幽的花香,只觉好眠,他将手枕额遮阳,低声道:“磊之倒是关切那位李小姐,竟全然没发现半点异常。”
这会儿正有一艘大船经过,船头有位贵公子眼尖,望着他们这叶小舟,忙叫唤起来:“这位船娘!船上可还缺客!”
丹阳水乡,大舫小舟从来不曾断绝,游览外客往往包了船只欣赏风光,还衍生出许多船上的行当,有花舫招妓,也有小船饮宴的,船娘是个香艳暧昧的词汇。
阿灵一转头望他,欢笑道:“你没这个福气!”
于观真在丹阳城住了几日,知道船娘此意模棱两可,既有陪酒的,也有单纯卖厨艺当导游的,那贵公子身在画舫上喊出这句话来,实是见阿灵美貌,有意调笑,要能上船来占便宜自然更好。
他目光流转,轻笑道:“这小子嘴巴不干净。”
阿灵倒不以为意:“他也没说什么,小石头心怀李小姐,并不在意我的神通;这小公子见我叶舟全无阻碍,也并不深思,这世间无知愚昧者,都是如此。纵然事后回过味来,想出些玄妙来,也只觉得自己遇到了神仙,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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