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嘉延帝被裴寻芳控制于南熏殿内,不召见任何人,张鸾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圣上了。
今日见着嘉延帝这情形,张鸾便认定了裴寻芳有谋逆之心。
刀箭相对,剑拔弩张。
“裴公公。”张鸾皮笑肉不笑道,“你严刑拷打在先,百般诱导在后,你想诱使这个疯子说出什么?”
“今日是太后六十大寿,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集聚一堂,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张某既然领了护卫宫宴的差事,就容不得你一手遮天,胡作非为!”
玉龙台上的嘉延帝也急切地扭动起来。
可四个太监将他按得严严实实,宽大的华服遮盖了他的挣扎,他根本动弹不了。
裴寻芳道:“正因为百官都在,太后、陛下都在,今日此案必须要有个了结!”
“当年,湄水刺杀案牵连官员达七十四人,被斩首、抄家、流放的达一千余人,可谓是开国第一大案!”
“可就是如此惊天巨案,竟然不明不白囫囵结案。今日在场的官员,有不少便是此案被惩官员的同门、朋友、甚至亲人,十八年了,累累白骨无人收,莫非,张大人觉得这些人的命不是命,不值得一查吗!”
“先皇后被刺杀,皇子被掉包,堂堂大庸嫡皇子竟然被扔进了乐坊,被迫做了个伶人,如此惊天罪行,很明显是经过精心布局,此事牵涉到国本问题,难道不值得一查吗!”
“今日诸位齐聚一堂,一是为太后庆寿,一是见证嫡皇子受封、入玉牒一事,此案关系到嫡皇子与皇长子两位的身世,难道不值得一查吗!”
一连三问,直接将张鸾给问傻了。
张鸾一介武夫,哪里是裴寻芳的对手,登时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张大人就这么杀了咱家的线人,究竟是何意图?莫非是怕他说出点什么牵连到你?”裴寻芳道。
“你!算你狠!”张鸾气得直瞪眼。
裴寻芳看死人一般盯着他,大声命令道:“打开第二个箱子!”
众人被下了指令般,皆循声望去。
只听“吱呀”一声,那半人高的黑漆木箱箱门被徐徐打开。
众人翘首以望,等来等去,却见着一个风韵犹存的俏娘子,抱着支琵琶,从箱子里步了出来。
有人惊呼,有人吹口哨,有人却糊涂了。
“这……”
“这又是怎么回事!”
查案便查案,抬来这样一位美娇娘,又是要闹哪般!
而且这娘子,一看便不是良家女子。
那娘子甫一出箱,便被这满殿乌压压的人给唬了一下。
可她显然也不是小家子出身,蹙着双媚眼环视一圈,很快便看见了人群中央的苏陌。
“清川呐!”她登时如见了久违的亲人一般,冲过去一把抱住苏陌,“可算是见到你了!”
苏陌被抱懵了。
春、春三娘?!!
苏陌不敢相信。
春三娘不是在诏狱自杀了吗?她怎么会好生生的在这!
苏陌又是惊,又是喜!
莫非自杀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是了。
一定是玄衣人。除了他还有谁。
这厮之前就曾扮演过春三娘,还扮上了瘾。
可不着调的玄衣人为什么会扮成春三娘替她自杀掩人耳目?
苏陌忽而想起了之前玄衣人对裴寻芳说的那句:裴公公,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吗?
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一定是裴寻芳的主意。
他处心积虑藏了春三娘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苏陌被这突来的变故给冲晕了。
他当初在病中听闻不夜宫被一把火烧了,春三娘死了,苏陌难过了许久,那么多事情都改变了,可不夜宫与春三娘却都没有逃脱原书设定的命运。
如今春三娘突然出现,就这样热乎乎地抱着他,这感觉既亲切又陌生,苏陌心里腾出一股说不出的欢喜。
春三娘虽然眼里只有银子,可她一手养大了清川,她内心其实是想要疼清川的,她一生所作所为,皆身不由已,也是个可怜人。
春三娘握着苏陌的肩,仰头看了又看,又摸摸苏陌的脸,欢喜与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好清川,你长高了……入夏了,夜里还咳嗽吗……眼睛怎么了?”
苏陌顿了顿,唤了声:“母亲。”
母亲。
春三娘身形一晃。
她没想到,这个从小被她药大的孩子,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唤她一声母亲。
可这金尊玉贵的一声“母亲”,又岂是她这个一身罪孽的人所能承受的。
春三娘放开苏陌,退后几步:“好……好孩子。”
她说出这几个字,已是泪流满面:“是我误了你,今后你要好好的。”
“母亲,你……为何在此?”
春三娘含泪道:“你曾问我,是否愿意与你站一起,放手一搏。春三娘这一生,积善不多,罪孽不少,临到头了,也想做一回好人。”
苏陌心口发紧,还要说话,春三娘已经抹掉眼泪,抱起琵琶,转身朝那大殿中央冲去。
扑通一下,叩地有声。
孤独的背影,像挺立的松柏。
“不夜宫,春三娘,拜见陛下、太后及各位大人!”
苏陌从未想过,有一天,视金钱如性命的春三娘会出现在这皇宫大殿之上,将不夜宫的一切,公之于众。
“春三娘,原名柳沐之,本是官家教坊司的一位艺妓。”
“说吧,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裴寻芳道。
春三娘抱起琵琶,垂眸调弦,指尖轻轻一拨,一曲萧萧索索《孤雁儿》便随之而来。
“我与胞妹,本是嘉善人士,因战乱流落至帝城,入了教坊司,一歌一舞,多年来相依为命。”
“嘉延元年,《大庸律法》出,教坊司被废除,所有人被划入最低等的乐籍,胞妹被发送拍卖,与我失了联系,而我,没了栖身之所,没了谋生之道,唯一的孩子也差点被饿死。就在这时,有人找到了我。”
“那人许我以万贯金银,让我做不夜宫的当家人,我欢喜得很,以为碰到了良主,没想到,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给我种了蛊,不配合就得死,我不怕死,但他们会折磨我的孩子。”
“他是我的命啊!我别无选择,成了不夜宫的当家人。可我不过是个傀儡,不夜宫真正的掌舵人,他们称他为宫主。”
“宫主从未以真面目视人,他总是戴着金色面具,不夜宫底下是一个巨大的地宫,那里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密道,关卡重重,我不知道它连向哪里。”
“有一天,他们交给我一个婴儿,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可他们告诉我,这个孩子生来就是贱命,是孽障,他的一生都将用来赎罪。”
“而我的任务,就是按照他们的指令,用暗坊里最私密的法子,将这孩子调教成低三下四、羸弱不堪、品性卑贱、供人玩乐的漂亮玩物。”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孩子生来就是不凡,无论我如何磋磨他,他骨子就带着一股矜贵,非常人所能撼动……直至十五年后,这孩子正式登台露面。”
“一举成为……名动帝城、颠倒众生的大庸第一伶人!”
第109章 离人
春三娘斜抱琵琶, 款弄冰弦,翻指之间,弦音瑟瑟,如无边落木萧萧而下, 说不尽的离人断肠。
“自打清川露了脸, 不夜宫就没再太平过。”
“全帝城的王孙公子蜂拥而至,豪掷千金, 但求一见。清川这孩子性冷, 登台献艺,可以, 薄施媚颜, 不行。偏偏他这个劲儿,就是招人。”
“宫主想将清川养成卑颜屈膝的奴,清川偏偏长成了清风明月似的主。可这是在乐坊啊, 卖笑追欢的地方,身为伶人,身份低贱,他这个性子是注定撑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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