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浪滚滚,李长薄孤独地站在瑶台后室的门外。
里头点着香,却也遮不住那人身上清苦的药香。
李长薄每走一步,心跳便又加快了一分,半透的薄纱屏风之后,便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今日豁出一切,就是要带他离开。
李长薄忽而想起,上一世他接清川离开不夜宫的那一日,也是这样晴朗的日子。
他捧着一束花站在醉生阁中等清川,清川像一个兴奋的孩子,平常多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的病秧子,那日一口气跑上了近百层阶梯的醉生阁,一口气扑进了李长薄怀里。
“长生,你来了。”
他带着生命里所有的希望与热度,抱紧了李长薄。
那个时候的季清川,开心了就会笑,全身心地喜欢着、依赖着李长薄。
李长薄眼里不知何时已湿润,他好想他的清川啊。
历经生死,斗转星移,不夜宫还是这个不夜宫,那些逝去的人还活着,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可李长薄心里明白得很,屏风后的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会温顺地倚在他怀里的季清川了。
李长薄抱起琴台上的一把黑色瑶琴,朝季清川走去。
过去的这一个昼夜,李长薄度日如年。
他被罚跪在太后的佛堂,嘉延帝对他避而不见,他想着,若是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能见他一面,或许他还会在意最后一点父子情分。
可嘉延帝只传来一句冰冷的旨意:让他跪着。
李长薄受了伤又淋了雨,他烧得昏昏沉沉,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演着的是季清川哭着对他说:长生,我不要你了。
那就像一个永无止境的梦魇,李长薄必须见到季清川、必须抱着他才可以化解。
可是横在他面前的阻碍太多了,李长薄必须对自己狠下心,哪怕是暂时的妥协。
薄纱屏风后人影微动,苏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你来了。”
那声音轻烟袅袅的,仿若随时会随着那香炉上袅娜的烟一并化去了般。
“自古琴音诉衷肠,今日孤特别想听琴,”李长薄一步步走近,“清川可否为孤抚琴一曲?”
一如这一世他初见清川时一样。
“抱歉,清川不会。”苏陌冷声道。
“清川不是不会,而是不愿再为孤抚琴,是吗?”李长薄声音有些抖。
-
三楼雅阁。
许钦倚在扶栏上,摇着把扇子望着那灯火通明的顶楼瑶台,叹道:“看来,没有花簪不行呐,就算许某想花钱,也上不去那瑶台。”
他回眸看向仍旧闲适喝着茶的安阳王,说道:“王爷,咱们低估他了,他到底还是来了。”
安阳王放下茶盏,道:“他在玩火自焚。”
而季清川的小院内,廊下银铃随风摇曳着。
裴寻芳抱着苏陌睡过的衾被,滚进那并不宽敞的床榻内。
被褥间还残留着苏陌的体温,裴寻芳蜷缩起身体,将头埋进去,狠狠吸了一口,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几名影卫悄无声息落在室内,跪地道:“掌印,按照你的指示,太子的私兵营已经找到,而都督府也正在紧急征调旧部,看来正如掌印所料,太子想动手了。”
第61章 信念
“先生?”
裴寻芳将一个毛绒狼崽面具覆于脸上, 用小裴寻芳的语气对着手里的另一个银狐面具说话:“到了帝城后,先生还会跟我在一处吗?”
裴寻芳换上银狐面具,学着苏陌温柔而严肃的语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缘分已尽, 之后的路, 你得自己走。”
“可我真的好喜欢先生。”裴寻芳又换上毛绒狼崽面具,眼巴巴道, “先生还会再来看我吗?先生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家住何方,等我长大后, 我要娶先生。”
裴寻芳嘴角一撇, 将那毛绒狼崽面具掷于妆奁台上,道:“你可知你这位先生是谁?”
他舒展四肢往椅背上一仰,重新端起那银狐面具, 轻柔地抚摸着:“他可是我的枕边人呐。”
“苏陌啊苏陌,你可真是偏心,你冒着被反噬的危险来这救人,却将咱家赶出帝城,还将咱家忘得一干二净, 真是让人嫉妒啊, 你怎可如此偏心……”
“裴、公、公。”裴寻芳忽而转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年轻的面容,狭长幽深的凤眸, 还有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你应该感谢你只是留了一丝残魂, 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裴寻芳倏地站起身, 扑到铜镜前,挑衅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你可真有出息!毛都没长齐就对他生了心思,可惜空有一副假皮囊,有贼心没贼胆,天天跟人眼前晃,却碰都不敢多碰一下。咱家看不起你。”
镜中人渐渐敛了笑意,他不再说话,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忽闻窗外一声鸟鸣,天水碧跟着一动,又一个影卫落入季清川卧房中,道:“禀掌印,黄鼠狼出洞了。”
“我跟你不一样。”裴寻芳的眼神渐渐冷静下去,他对着心里的那个声音说道,“我会等他爱我。”
他拿起狼崽面具,转身看向屋中跪着的影卫,冷声道:“很好,可算来了。”
屋中分明只有掌印一人,却隐隐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影卫大气不敢出,只安静等着。
裴寻芳在房中踱了几步,渐渐平缓心绪,面对身体里时而冒出来的另一个人,裴寻芳还需要适应。他转动着指上的墨玉臣韘,一切皆如他所料,端掉公孙琢,束住春三娘的手脚,李长薄也逐渐失控,嘉延帝李毕终于坐不住了。
于裴寻芳而言,李长薄得收拾,李毕更得收拾,而在这两者之前,苏陌高于一切。
谁想动苏陌,那就先收拾谁。
而今天这弁钗礼上,谁想害苏陌,答案显而易见。
想到上一次苏陌在弁钗礼这一天被当众羞辱、差点毒发殒命的情形,裴寻芳心中的恶魔腾的一下跃起。
杀了公孙琢也完全无法解气呀。
要将他们一并杀了才好。
“既然黄鼠狼都出洞了,观众也已就位,今儿个咱家就请他们热热闹闹看一出好戏。”裴寻芳问那影卫,“这次的献艺环节,不夜宫为季公子准备了什么节目?”
“禀掌印,是绿腰舞。”
“绿腰?”裴寻芳禁不住笑起来,要苏大少爷跳绿腰,还不如杀了他。
裴寻芳用指尖抚过那一套套为弁钗礼特制的礼服,上等的布料,柔软丝滑的质感,精致繁复的刺绣,每一套都美轮美奂,可惜苏陌不喜艳色,他只挑了套最素的。
裴寻芳喜欢看苏陌穿红,他指了指那套大红盛装,道:“将这套送去瑶台。”
“是。”
“等等。”裴寻芳走至书案,提笔在一个笺子上写了几个字,塞入叠好的衣物中,这才道,“去吧。顺便将凌舟放了,咱家有话同他讲。”
影卫领了任务自去安排,而裴寻芳捏着一只方才从衣饰中顺来的红艳艳似血的耳坠子,对着阳光眯起眼:“真想看看你戴耳坠子的模样。”
炉烟袅瑶台。
苏陌立于帷幔后,忽觉耳根一烫。他用手冰了冰那微烫的耳垂,仿若那里方才被人触摸了一般。
苏陌有些心慌,他放下帷幔不再看楼下那喧闹的人群,而李长薄刚刚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注意听。
苏陌缓缓转身,灯火与日光在他身后隐去,流珠坠子滑过他修长细白的后颈,如流萤亲吻着粉颈,那是李长薄再也捉不住的光。
苏陌看向李长薄,眸光也渐渐变得冰冷,就如同看一堆没有感情的方块字。
苏陌道:“殿下之前问我,在天宁寺那天吉空大师与我说了什么,殿下现在还想知道吗?”
李长薄被他眼中的冷漠刺痛,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故意转移重心,道:“那日清川让孤去求长生泉,孤求到了,孤一直存着,等着给清川煮茶温粥。”
“殿下认为,清川还会想与殿下月下听风、围炉煮茶么?”苏陌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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