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圣上都不敢轻易调动京营,这位兄弟,你倒是脸大。”
雍临怒不可遏。
近年来大梁南北加西面边境虽战祸频繁,但北境有定渊侯谢兰峰,西南有大都督袁霈,西边虽有西京那个烂摊子,但隔着青州,狄人一时也无法继续东进,总体来说,因为有良将戍边,京畿之地可谓固若金汤。
京营这些年别说真刀真枪的上战场,便是日常操练,也只有圣上和阁老们巡视时才认真举行,人人皆知,京营安逸,薪俸高,油水大,世家子弟都拱着往里钻。
那将官还想阴阳怪气几句,突被一道巨响给震断思绪,睁眼一看,才发现是面前长案突然裂为两半,倒了下去。
他惊恐望着那离他咫尺之距的刀锋。
谢琅慢慢收起刀,道:“一时失手,让大人见笑了。”
“他不懂事,有什么事,直接与我交接便是。”
那将官咽了口唾沫,望着对方溢满邪气的眼睛,好久说不出话。
等各部官员都回来禀报过各自任务完成情况,苏文卿一一听过,又调整了一下次日诸事安排,议事才结束。
出了帐,裴昭元再也忍不住骂:“小爷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他今日故意晾着咱们在外头淋雨,显然就是为了做样子耍官威给其他人看。”
“等咱们进去了,却又没事人似的,又是让人递茶,又是道辛苦,一副体贴下属的慈善面孔,让人拿不到他半点不是,可真是虚伪死了。”
“有本事就真惩治咱们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好好给那群寒门官员做个榜样,我倒敬他是一条汉子。”
一旁,卫瑾瑜静静听着,掩唇咳了声。
裴昭元登时顾不上骂人了,神色一紧,忙问:“是不是冻着了?”
卫瑾瑜说没事。
然而怎么可能没事,在外头生生站着淋了一刻的雨,又穿着湿透的官袍,坐在那儿参与了半个多时辰的议事,便是裴昭元这等身强体壮的,亦冻得瑟瑟发抖,何况卫瑾瑜这般体弱的。
“都怪这姓苏的,他就是故意折腾咱们。”
裴昭元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我帐子里有炭盆,烧得是上等的银丝碳,我娘怕我冻着,临行前特意让府中下人带了一大袋子过来,一点烟味儿都没有,不如先去我那儿烤烤吧。”
卫瑾瑜另有要事要操心,便道:“还有些琐碎公务,就不打扰了,裴司事也早些休息。”
裴昭元只能说好。
两人作别后,卫瑾瑜直接回了自己帐中。
钟岳和户部那名官员由延庆府一位主簿陪着外出统计受灾田亩屋舍,为方便行事,夜里直接借住在延庆府县衙内,无法回来过夜。
卫瑾瑜回到帐中,先换了身干净的衣袍,简单铺了下床,又烧了壶热水,并未就寝,而是坐到办公的长案后,面朝帐门方向,一边看书一边静等。
半夜时分,轰隆隆,闷雷滚过天际,瓢泼大雨轰然降临,翻滚的浓云深处,一道道闪电犹如魔兽的利爪狠狠撕裂天幕。
这种恶劣天气,对于灾民们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
所幸工部搭建的棚子足够结实,足以抵御狂风暴雨的突然袭击,灾民们被雷声吵醒后,大部分淡定地翻了个身,便互相搂紧一些,继续睡。
卫瑾瑜亦未入眠。
准确说,整个晚上,他一直在等待。
听着暴雨落在帐篷上的巨大声响,他起身,搁下手里书册,走到帐门处,拉开帐门,透过瓢泼雨幕,往灾民区所在方向望去。
“火!”
“起火了!”
几乎同一时间,绵延而建的棚舍内,一声惊恐尖叫,惊醒了尚在沉睡中的灾民。
自从失去祖辈赖以生存的家园,被迫住进朝廷搭建的临时棚舍之后,灾民们无时无刻不警惕如兽,一点细微动静,都可能狠狠击中他们敏感脆弱的神经,即使在睡梦中也不例外。
短短一瞬功夫,越来越多的呼喊惊叫从各个方向响起。
冲天火光迅速在棚间蔓延起来,灾民们立刻争先恐后往外撒腿跑去,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一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则直接被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汉子扛着送了出去。
等最后几个灾民逃出,所有棚舍也已经彻底被熊熊大火吞没。
暴雨天里,冲天火光,硬是穿透雨幕,直冲天际。
灾民们远远站在数丈外的空地上,后怕地望着眼前一幕,有人为劫后余生而喜悦,也有人直接跪在地上捶地大哭。
“棚子也烧了,咱们可住到哪儿啊!”
人群之外,山道上,一列轻骑停驻着。
雍临先是惊讶望着灾民区冲天的火光,又不解望着谢琅:“世子突然让大家伙儿往这边赶,是预料到这里要着火?”
谢琅沉眉,目中亦有明显困惑。
他也是在今夜突起暴雨时,才骤然想起,上一世延庆府似乎发生过一场重大天灾,数万灾民皆在那场山洪里丧生。
因为情况太过惨烈,他即使远在北境,也听到了消息。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他那时又忙着帮老爹和三叔对付北梁人,对于时间地点起因和各种细节都不是很清楚,甚至连是不是发生在延庆府都记不太清。
直到雷电降落一刻,方如梦惊醒。
按照时间算,那场灾祸,很可能就是发生在延庆府的灾情之后。他又取来延庆府地形图,仔细比对研究一番后,几乎确定,山洪多半就是从伏龙山方向泄下,所以才带着八营的兵马紧急赶了过来。
可没料到,过来看到的会是这副景象。
上一世,他可没听说延庆府曾发生火灾。
事情为何再一次出现了如此大的偏差?
深夜,户部尚书府的大门被急急叩响。
户部尚书虞庆轻手轻脚、不耐烦地披衣起身,免得吵到一旁夫人,来到外间,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的男子,问:“大半夜的什么事儿呀?”
男子抬起头,神色仓皇道:“大人,灾民区突然起了大火,所有棚舍全部被烧光了,眼下灾民们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
“什么?!”
虞庆悚然变色,一下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怔忡片刻,竟又瘫坐了回去。
“完了,完了。”
他喃喃道。
**
后半夜,卫瑾瑜总算能安稳睡去。
只是暴雨惊雷响了一夜,终究无法睡得太安稳,次日一早醒来,便觉得头有些疼,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有些烫。
好在他随身带着药丸,就着水吞服了几粒,就起身出帐了。
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官员,都神色焦灼,张着脖子往外望,一名司吏急急奔进来,脸色煞白道:“不好了,发山洪了。”
一群等消息的官员立刻围上去急问:“什么山洪?”
“伏龙山,伏龙山昨夜山体倾塌,发了好大的山洪,顷刻功夫便把整个西北方向的田庄村庄全部淹没了,灾民区恰好就处在最危险的正中段,真是好险,要不是昨夜棚舍起了大火,京营的人帮着把灾民及时转移到了别处,上万人怕都要被淹死在泥浆里。”
司吏说完,便急赶去主帐,去向苏文卿汇报最新情况。
一众官员面色发白。
一人忍不住道:“难怪快天亮那会儿,我隐约听到一阵闷闷的巨响,还当是地动了,竟是发了山洪,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另一人则道:“好端端的,伏龙山怎么会发山洪呢,上一回伏龙山山体崩塌,似乎还是前朝时候吧,都多少年了。”
“谁知道呢,近来这邪乎的事,是一桩比一桩多。”
好在无论山洪还是大火,都算有惊无险。
连出两桩变故,今日赈灾事宜显然要重新调整。早膳后,各部官员再度聚到一起,等苏文卿重新分配任务。
“听闻苏大人一夜未眠,天不亮便亲自带人去探望受惊的灾民,实在令吾等汗颜,大人也当注意休息才是。”
有户部官员奉承道。
苏文卿眼底果然泛着明显乌青,淡淡道:“灾情如火,连圣上都长跪佛前,为百姓祝祷,本官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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