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索性以十文钱一天的价格雇了三个同村关系好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个在园子里给三个瓦匠打下手搬东西,两个在棉花地里,按秋华年教的手法摘除没有开花的枝杈控旺。
秋华年心疼杜云瑟辛苦,好好一个惊才绝艳年少成名的“小三元”,刚中了院案首正该春风得意的时候,却已经回到村子埋头干活了。
“存兰早上来玩,又送了些酸菜,天太热了吃油腻的不舒服,我做了一锅酸菜炝锅面,已经不烫了,快来坐下吃吧。”
现在秋华年除了做饭外每天几乎无事可做,地里的棉花正在茁壮成长,南边的新房子也在按计划逐渐成型,如果每天不用喝汤药,日子几乎挑不出一点不舒服的地方来。
杜云瑟牵起秋华年的手,在吃饭前先问他,“今日感觉怎么样,药都按顾老先生说的吃了吗?”
第39章 乔迁
秋华年故意愁眉苦脸道,“我又不是小孩了,怎么会偷偷不喝药?”
杜云瑟眼中浮现出笑意,华哥儿每次喝药前对着药碗运气的样子,可不是小孩子样。
“从府城买回来的药还够喝十多日,等喝完了,新的正房和厢房也差不多能盖好了,到时候我们去县里给你配新药。”
秋华年想起那些发苦的药汁,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好在顾老大夫的药确实有用,这些日子秋华年头晕的频率越来越低,身体也没那么虚了,就是夏日里手脚依旧是冰凉的。
瓦匠父子三人为了赶工直接住在了杜家村,但没有来后面秋华年家的草房住,而是直接在园子里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铺了稻草和旧被子,当作临时住所。
他们也不和秋华年一家一起吃饭,自己带了锅具,搭了小灶,秋华年作为东家只用提供一些食材。
秋华年不时在食材里加一些鸡蛋和白米白面,让瓦匠父子们干活干得更卖力了。
如今夏至已过,天气开始炎热,太阳西沉时暑气仍未褪去,空气中依旧浮动着让人沉闷的燥热。
秋华年揭开锅盖,把里面的酸菜炝锅面捞出来。
存兰娘叶桃红去年秋冬腌了几大缸的酸菜,吃到现在都没吃完,不时就给相熟的友邻们送一些。
天再热一些,酸菜就没办法保存了,古代农村没有冰箱,哪怕十分小心,酸菜缸上也会长出一层层厚白沫。
秋华年收到的酸菜多,一直变着法的做,今天的酸菜炝锅面就是其一。
酸菜炝锅面的原材料十分简单,只用面条、酸菜、鸡蛋,调料也用的少,葱、盐、酱油和一小枚八角就够了。
做面的时候,秋华年先在碗里打了三个鸡蛋,用筷子搅散,倒进锅里炒熟,炝锅面里加的鸡蛋要炒老一点,这样后面放进去煮的时候,才够有味。
炒好鸡蛋盛出来,接下来的步骤就是一锅出了。
炝锅面很重要的一味调料是葱,一定要量大,秋华年从园子里割了一整把葱,洗净后从中间划开,用斜刀切成半厘米粗的眉毛葱,在锅里倒入小半碗油,把葱和八角一起倒进去炒。
当锅内的眉毛葱变得金黄微焦,葱叶因为缩水蜷缩,浓郁的葱香已经飘满了院子,九九停下手里的针线看了一眼,正房里春生的眼睛不断欲盖弥彰地往外瞟。
浓香的葱油成型后,秋华年把酸菜用清水淘洗了一遍,也切成细丝,放入锅中和葱一起翻炒,锅气与水汽升腾而起,院里的香气变得复合起来。
酸菜炒软炒得半透明后,炝锅面最关键的“炝锅”便完成了,接下来秋华年给锅里加入水,把鸡蛋和酱油、盐这些调味放进去,大火滚到沸腾后,再放入手擀面条,一道简单家常的炝锅面就做好了。
手擀面做的比较粗,在锅里多焖一会儿刚好,秋华年揭开锅盖,面条吸足了汤汁,呈现出粘稠柔软的状态,金黄的色泽令人食欲大开。
秋华年给每人都盛了一碗,招呼大家搬桌子吃饭。
炝炒过之后,酸菜的味道没那么冲了,与葱香融合在一起的微酸抚慰着被闷热天气影响的胃,坐在太阳已经西沉,天空尚未黑暗的院子里,吹着夏日傍晚的凉风,吃上一口这样的酸菜炝锅面,幸福感油然而生。
原本到了夏天,大家胃口都不太好,但今晚的酸菜炝锅面九九和春生都吃完了一大碗,秋华年吃完后还意犹未尽添了小半碗,杜云瑟添了一整碗。
换做平时,春生恐怕已经在缠着秋华年多做几顿这样的炝锅面了,但他现在自认为还在“闹别扭”期,扭扭捏捏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出口。
秋华年一眼就看出了春生的意图,但春生不开口,他也当做不知道,笑眯眯的把锅里剩下的小半盆酸菜炝锅面盛出来,送到前面园子里给瓦匠父子三人加餐。
汤面不能留过夜,时间久了就成了糊糊,秋华年做的有点多,不如送给瓦匠们,他们干的活重,吃多少都不够吃的。
杜云瑟陪秋华年一起过去,顺便看看新房子的进度。
目前新房子已经开工十天了,秋华年出手大方,瓦匠们自然干的卖力,加上还另外雇了干杂活打下手的人,房子的进度比预期的还快,正房和厢房的底子已经差不多盖好,就差上梁封顶,安装门窗以及盘炕了。
门窗这些得量好尺寸专门找人订做,除此之外,房子多了家具也得添一些,至少常住人的几间要布置好,秋华年打算这两天再去一趟县城采购。
加上他们离开时九九卖高粱饴的银子,秋华年手里现在有足足二十七两银子,可以在精打细算后买些好东西。
买庄寡妇家的园子花了一两半,瓦匠的工钱一共三两,村里的三个劳工加起来在一两以内,砖瓦木料这些加起来花了十两,目前新房子的花费已经超过十五两了。
不过房子盖的够大够结实,什么都值。
第二天,秋华年和杜云瑟安顿好家里后,一大早天刚亮就赶着骡车出发去县城,尽量避开正午灼热的日头。
秋华年在城南找到一位风评很好的木匠,和他订了正房和厢房的门窗,又挑了几件现成做好的家具,交了定金,约好五日后送到杜家村。
杜云瑟看着这位年纪不轻的木匠,一直沉默着,秋华年注意到他的异常,出来后拉了拉他的袖子。
“云瑟,你还好吗?”
杜云瑟回神,垂眼摇了摇头,“无碍,不是还要买棉花和布吗?我们过去吧。”
两人寄存好骡车,并肩走在南城弯弯曲曲的狭窄街道上,走着走着,秋华年目视前方轻声开口。
“你心里难受可以和我说一说,别怕丢人,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呀。”
清脆悦耳的声音与街巷中的嘈杂一起飘到耳边,杜云瑟脚步顿了一下,微微动容。
他沉默片刻,才哑声开口,“我只是想起了父亲。”
“……太多年了,我甚至有些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九年前,我考中县试第一,自觉才学已足,想去府城考童生,父亲未置一词,默默卖了猪圈里半大的猪,带我启程,”
“府城开销太贵,父亲又因水土不服身体抱恙,考完府试我们便启程回来了,到达漳县,才得知我又中了府案首。”
“那天,父亲仰天大笑,在城南的小摊上买了一碗馄饨,看我吃完,突然抹了把泪。”
“府试后一个月便是院试,父亲希望我继续去考,但家中哪有余钱再去一次府城?”
杜云瑟缓缓诉说着,语速越来越慢,声音飘出不远便消散在空中,只有认真聆听的秋华年听到。
“不久后,我十岁便连中县试、府试案首的消息传入当时的学政耳中,他与游历路过的老师一起来到杜家村见我,老师觉得我投缘,欲收我为徒。”
“老师没有太多时间停留,答应了就要立即动身,我当时年幼,心有犹豫,父亲却说男儿志在四方,让我尽快去。”
“出发那天早上,他在跟着在马车旁走了很远很远,我一直回头看他,最后一眼……就是永别。”
杜云瑟的尾音罕见地在颤动,许久没有再说话。
秋华年借着袖子的遮掩,牵住他的手,与他一起前行。再多安慰的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秋华年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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