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骂他呢。
好歹说上两句。
文乐吃着酸甜的杏儿,脑袋都埋在膝盖里了。
手臂处的臂环设计得利落漂亮,哪怕在暗处也能因为细小的光反射出夺目的光彩。文乐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含着杏核头都不敢抬。
那耳朵根,红得跟烂熟了番茄一样。
在国子监给一群小萝卜头上完课的傅骁玉难得没有留堂,蹲守他们痛苦背文章,一到敲钟的响了,立马收拾东西离开,跟后头有狗撵似的。
傅骁玉有些心神不宁,坐在马车上,喊了一声:“马骋!”
外头的小厮回到:“少爷,马总管被您留在别院了,有事儿您吩咐。”
傅骁玉这才想起来马骋不在,没多说什么,闭上眼凝神。
回了偏院,傅骁玉不等小厮拿来脚凳,自己掀开马车帘子往下跳,一抬眼就瞧见苦笑的马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好事儿坏事儿总要发生,可无论哪个到来,都比悬在半空不知道是好是坏来得痛快。
那人他留不住,傅骁玉比谁都清楚。
马骋自觉跟在傅骁玉身后,把他走之后文乐干的事儿一件件说出来,听到他指着院中的杏儿问能不能拿回去时,傅骁玉这才露出今日的第一丝笑意。
马骋松了口气,他也没想到这文少将军临走还能给他们院中的人赏一份恩典。要不按着傅骁玉的脾气,今日院中伺候不好的人都得下去捱一顿板子。
“咱们院子里有多少棵树?”
马骋想了想,回了个数。
傅骁玉看着院子中被打没了果子的杏树,说道:“都砍了,种杏树,要能结果的那种。”
马骋低下头,说:“是,主子。”
平白无故自家孙子休沐也不回家,傅骁玉替文乐想了个法子,就说跟着周崇去别宫玩了一圈。
正好最近宫里娘娘们要去别宫中秋祈福,去的人多,带的皇子也多。周崇向来透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多少人专门去打听九皇子去没去。
老夫人放下心来,心里又担心他那个孙子皮实惹得人不快,这等到了孙子回来,上下打量好几下,才松了口气。
紫琳给他照例给他准备了些甜点,闻到他身上的杏子味,笑着对老夫人说:“老夫人还担心咱们小少爷在外头吃不好穿不暖呢,瞧这,不知道吃了多少杏儿回来,身上都沾着甜酸味了。”
老夫人皱着鼻子闻闻,还真是。
文乐叫苦不迭,接过紫琳手里的糕点回了自己院子,生怕多说多错,让老夫人瞧出不对来。
回了屋,文乐脱了衣服,一旁的思竹伺候着,突然扫到文乐手臂上的伤,抖着声音说:“少、少爷!”
文乐不愿意跟他多说宫里那些事儿,只说自己让人阴了一把,这几天怕老夫人知道出去躲了几天。
思竹紧咬着牙,看那纱布包裹着的伤口,愤恨地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倒霉东西,敢阴到少爷头上!”
文乐摆摆手,让他不要多说。他坐在榻上,因为路途颠簸又面对老夫人的询问,出了一身的汗。
白色骑装上镶嵌的臂环是缝上去的,文乐摸了摸那上头的宝石,抿着唇将那线拆了,去下那臂环来,说道:“骑装你帮我找个没人的时候烧掉。”
“烧掉?”
这可是大少爷从塞外寄回来的波斯货,可贵着呢。
文乐点头,靠在床铺上,说道:“院子里虽说都是亲信,但难免人多口杂,这种消息能少传出去就少传出去,别让人家编排咱们镇国府。”
思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小就以文乐的话马首是瞻,立马点头,把破洞的地方折叠到里面,表面看上去就跟普通衣物一般。打算等晚上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再拿出去远点的地儿烧了。
秋猎是每年皇帝拿来犒赏臣子的固定项目,无论打得多打得少,都有对应的赏赐。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臣子也苦练骑射,就想着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以后也好有点什么油差可以干。
周崇的伴读告假,这事儿周崇没让太多人知道。上了课堂,遇到三皇子来找茬,一口一个你的伴读去哪儿了,周崇都会笑着回答让狗撵了伤着腿,在家休息呢。
三皇子气得不行,但是他却不敢动手。
周崇直到这次文乐替他挡箭才发现,自己能利用的东西很多。
皇帝要捧杀他,时常当着所有臣子的面哄着他,给他住最好的宫殿,给他最好使唤的下人。周崇担心害怕,怕这份荣誉什么时候不在了,反而没向着皇帝期望的那样废柴下去,愣是凭着一股懦弱的心态战战兢兢地活到现在。
既然皇帝要捧杀,首先要做的就是区别他和其他皇子。他是前朝皇帝遗腹子,按道理是皇帝的侄子。这事儿朝中上下无人不知,可没人敢讨论。
皇帝要仁德,要将周崇当自己的亲生儿子养活,只要周崇不造反,他惦记名声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周崇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课堂上,三皇子看周崇像往日一样,不发一言,他便压低声音凑到对方耳边说了什么。
周崇扭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了手,一拳揍向三皇子的脸。
平日里不惹事儿的周崇打人了?!
周崇与三皇子扭打成一团。你踢我一脚,我打你一拳,周崇的发带都让人给扯了下来。
三皇子的伴读和众多盟友都想上前帮忙,周崇被三皇子踢了个正着,强忍着疼在他后腰处狠咬一口,随即抬头看着那群想帮忙的人,眼里带着血丝说道:“我和三哥打架是小孩儿不懂事儿,你们若是动弹,替着三哥敢动我一下,休怪我告你们一个结党营私。”
三皇子围着的人竟然让周崇那个草包吓得不敢乱动,愣是看着三皇子和周崇对打了半天,彼此脸上都是抓痕,衣服也扯破了,发带也断了,一点也不像皇子的模样。
皇帝来了,气得踹翻了桌子。三皇子憋足了眼泪,刚想说话,一旁顶着乱糟糟头发的周崇就跪走到皇帝跟前,扒拉着皇帝的大腿喊:“父皇!”
皇帝吓了一跳。
他这个侄儿可是出了名的不爱说话不爱惹事儿,今天这是这么了?
周崇暗地里狠狠地拧着自己的大腿根,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跟不要钱似的,看着皇帝哭得直抽抽,说道:“您可得替儿臣做主啊!”
第13章 龙井茶
国子监安静得可怕,就听到周崇那死了娘似的哭嚎声。
皇帝平日与周崇并不亲近,但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可能把人给甩开。只能硬着头皮拍了拍周崇的后背,问:“崇儿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父皇替你做主。”
周崇抽抽噎噎,跟个小姑娘似的,抹了把眼泪,说:“这、这事儿恐伤了父皇颜面,还望父皇......”
三皇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皇帝一摆手,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场下只留皇帝、周崇和他自己。
“父皇,儿臣自小在您羽翼下长大,虽说资质一般,但也是听您的旨意,好好锻炼自己才能,唯望将来及冠成年,去为您守住这大好河山。”周崇说着,又抹了把泪,说,“可前几日,我与我的伴读在骑射场练习,想着秋猎让您看看崇儿的进步,谁知三哥竟拿着弓箭朝着儿臣射来。我那伴读为保我,伤了手臂,我也狼狈落马摔伤了脚。养了这好一阵子才好。
“今日上学堂,儿臣知道您最讨厌兄弟阋墙,便想方设法地躲着三哥走。谁知三哥却欺人太甚,竟拦着我对我说些、说些......”
皇帝眉头一皱,问:“说什么?”
周崇哭声更大了,说道:“三哥说我不是您的孩子,说他就算是杀了我,您也不会动恻隐之心。”
三皇子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的白毛汗都立了起来。
“胡闹!”
皇帝一拍桌沿,三皇子连忙跪下,额头抵着地板,一点声都不敢发出来,豆大的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他今日俯身在周崇耳边说的,不过是往常那些骂他草包的话。平日里说了那么多次,最多只有他那个伴读出来挡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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