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礼看着温姝,希望温姝能回头看他一眼。
而令他失望的是温姝始终没有回头。
即便后来他死在了温姝手中,温姝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白玉阶上传来天子的声音,“温姝,你想要什么?”
温姝跪了下来。
声名狼藉的少年当着满朝勋贵侯爵的面一个头磕下去,“陛下,下臣想求一道赐婚。”
第五十一章
位居上首的天子问,“赐谁的婚?”
温姝回道,“扬州首富之女桑柔。”
陈司礼握紧拳头。
他助温姝拔得头筹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意为他人作嫁。
陈司礼问一旁的易欢。
“陛下会允吗?”
易欢摇头,“不知。”
陈昭看到陈司礼充血的眼睛,心知待回了陈家少不得盘问陈司礼一番。
易钊转动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仿佛殿上发生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
祁凛州目光落在阶下跪着的少年身上。
温姝今日着一身月牙白对襟长袍,安静匍跪在莹润的玉砖之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纤瘦的背脊,像一只撞进罗网的小兽,坦露着柔软的腹部,将自己全部的希望小心翼翼寄托于猎人的枪上。
祁凛州漫不经心地对身后的昌巳道,“你说朕允还是不允?”
昌巳答,“前些日子太子爷派人去扬州欲纳首富桑家的女儿为妾,桑家还没有确切的回复。”
若非与东宫抢人,又何必闹到御前?
祁凛州摇头,“既然桑家未有回复,这婚事朕赐了也无妨。”
太子沉迷女色到底不是好事。
昌巳笑,“我以为陛下不会允。”
祁凛州转动着玉扳指道,“为何?”
昌巳心知自己要说逾距的话,“陛下免老奴死罪?”
祁凛州摆手。
昌巳才道,“奴才以为陛下对温佐官当有几分喜爱。”
祁凛州冷淡的目光落在案前的杯盏上,杯上纂刻着五爪金龙。
“若真入了朕的眼,成婚与否又有什么干系?”
昌巳心中这才明白过来,是他想岔了。
他们这位陛下当年是祁五爷的时候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主。
更何况此时的温姝还远远没有入了这位君王的眼中。
温姝不知自己跪了多久,阶上传来大监的声音。
“温佐官请起,陛下允了。”
温姝似乎没有听清楚,仰起一张霜白面颊迟疑道,“大监说什么?”
昌巳叹息,用对着孩子一般包容的语气道,“温佐官,陛下允了你与桑家的婚事了。”
此言一出,堂下众臣神色不一,议论纷纷。
温姝一介末等小官,何德何能得天子赐婚?陛下上一次也是为这温姝才破了例。众臣越往下想便越是心惊。
陈司礼的眼神几乎要在温姝身上扎出一个血洞。
易欢咬牙压下了心中阴毒的念头。
林奉儒手中杯盏不停,不知不觉竟已然饮醉。
温姝方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心头重重敲响,打散了终夜的绮梦。
温姝是为了桑家的女儿才拔得头筹的。
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林奉儒终于知道自己该收起痴妄的心思了。
昌巳心知堂下的水已被一语搅浑。
祁凛州面上不见波澜,从容举杯道,“温佐官拔得头筹,诸卿是想让朕言而无信?”
阶下众臣面面相觑,无一人再敢多言。
乐声扬起,舞女的水袖带着糜艳的香。
行宫这一场盛宴在酒色中落下帷幕,只有温姝一人得偿所愿。
第五十二章
陛下的一旨赐婚让陈司礼堕落成烟花柳巷的常客。
相比陈司礼易欢反而收敛许多。
乱坟中荒唐一夜在易欢心中落地生根,随着时间的流逝恶欲日渐枝繁叶茂,易欢不得不将之连根砍断。
无论是易欢亦或陈司礼都清楚地明白,他们被温姝反将一军,陛下的赐婚成温姝最强大的靠山,他们若是再动温姝就是与陛下作对。
顾绪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他们威胁不住温姝了。
陈昭在宴中见陈司礼对温姝态度奇怪,心中疑窦丛生,多次询问都被陈司礼一语搪塞,只能警告陈司礼不可再给陈家多惹是非,陈司礼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当一回事。
皇帝赐婚温姝与一商户女的消息传到了东宫。
祁睿摔了一地珍品玉瓷,东宫上下战战兢兢生怕触了太子爷的霉头。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祁康也在。
他被禁了足又放出来,活像脱缰的野马,在东宫却被陛下赐婚的消息勒住了脖子。
“怎么忽然被赐婚了?”
祁睿目光阴霾,“他在做梦。”
温姝此时于祁康是个赏心悦目的玩意,如今这玩意被人夺走,心中虽觉遗憾却没有起争夺之心,低声叹道,“看来七哥注定与温姝无缘。”
他与温姝同样无缘。
就在祁康以为祁睿也会放手的时候却听祁睿喃喃道,“且让孤送他一份大礼,看他这亲能不能成?”
祁康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与祁睿相交已久,深知他这太子哥哥不是好相与的人,也不知要在温姝身上用到什么雷霆手段。
祁康不敢游说祁睿,只能命德亲王府的人悄悄盯着温姝。
祁康生怕祁睿一时冲动破坏温姝的婚事引陛下不悦,也生怕温姝再遭祁睿毒手。
连几日见温姝没出什么事这才放下了戒心。
京城暗流涌动, 长公主府中歌舞升平。
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在皇城根上搭了一台戏。
戏名救风尘。
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唱的声泪俱下,句句摧人心肝,“挑来捡去千百回,寻不着夫妻比翼齐双飞。”
隆裕面无表情地对锦珠道,“这温姝走了,本宫怎么感觉什么地方都不得劲呢?”
锦珠替隆裕披上了厚重的狐衾,“听闻温姝要大婚了,与长公主府的缘分只怕要断了。”
隆裕盯着自己涂满丹蔻的指尖,“倒也未必。”
那个孩子就想一块众人环伺下的甜糕。
谁都想分一杯羹。
陛下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的确能阻挡很多人。
而只要有一个人不肯放手,温姝便没有好日子过。
这个人是谁呢?
隆裕低声笑了,她转而问锦珠,“民间的夫妻是什么样的?”
锦珠道,“民间的夫妻男耕女织,生儿育女,虽贫贱却自在。”
隆裕没有再说话。
锦珠却从隆裕眼中看到了向往之色,再一恍神便被冷漠取而代之。
锦珠知道长公主的不易。
人见她豢养面首,人见她地位尊崇,却不见她夫妻离心,不见她形单影只。
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了一个勉强入眼的温姝,却终于还是逃开了这高墙大院。
别人能逃,长公主不能逃。
与前院热闹不同的是形同冷宫的阆苑阁。
长公主已许久未至,谪仙一样的风扬公子失了宠爱也不过沦为草芥。
顾翊问身侧伺候的丫鬟,“前院在唱什么戏?”
丫鬟答,“救风尘。”
丫鬟耳边筝声断了。
她见风扬公子习惯性地拨了些吃食在地上,似乎还在等着自己养的宠物循着香味从墙头越下来。
曾经风扬公子身边有一只形影不离的黑猫。
后来那只猫死了。
第五十三章
东宫派往桑家等着桑家回复的人撤了。
赐婚的圣旨接踵而至。
赐婚的是那卖父求荣的温姝。
温姝如今得了圣眷,当地的人只敢背地里嚼舌根。
婚事定在了十月初七,是桑老爷请大师算过的好日子。
十月份的时候扬州风光正好,两岸杏花如云。
京城来的迎亲队伍走了整整两个月终于上了桑家的门。
喜乐声如流水,重重叠叠一日未断。
桑柔披上了红色的嫁衣,嫁衣上绣着金色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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