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慎之:“无妨,我见过。”
延春:“我弟弟天真,脑子绕不过弯,看事情一点也不透彻。”
温慎之:“无妨,我看得透。”
说到此处,延春不由回过头,看了看坐在一旁,方才还在忙着吃饭的延景明。
延景明面前空了几壶酒,搂着卡米吃得开心,根本没注意他二人在说什么话,延春这才压低声音,微微敛容,道:“殿下,我听母妃说过,你们中原皇室,并不讲究两人偕老。”
温慎之不由一顿,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延春已经继续往下接了口,道:“景明心思单纯,不愿去想那么多事。”
温慎之:“……”
他知道西羯习俗,西羯哪怕王室也仅是一夫一妻,至少在名分上不许另立,与中原大不相同,而中原近年来虽已风气开放,不禁男子与女子之间互相成婚,可子嗣仍是大事,特别是皇室,总归要有血脉继承,那是要开枝散叶,子嗣越多越好,自然也免不了后宫美人成群。
温慎之并不喜欢如此。
他不由回眸看了看延景明,延景明忙着吃饭,好似如此已足以令他万分满足,而他觉察到温慎之目光,那腮帮子还塞得鼓鼓囊囊,开心侧首冲着他笑。
温慎之便也微微同他笑了笑,耳边又听得延春说话,道:“若殿下往后要再寻侧妃,只需每日来看看他,他应该就会很开心。”
温慎之:“……”
“我母妃也说了,帝王之家难事太多,她原是舍不得景明来大盛和亲的。”延春低声道,“可是大盛皇后大恩,她铭记于心,而这和亲,我们本也不能拒绝。”
西羯毕竟只是大盛属国,天子若铁了心要他们派人和亲,他们当然不得拒绝,说到此处,延春不由稍稍一顿,也同温慎之一般,将目光移到延景明身上,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母妃觉得景明受不了那些委屈,她特意令我来同殿下说一声,若往后殿下不喜欢景明了,也莫要苛责对待,我们再来中原,将景明接回家便好。”
温慎之沉默不言。
他想同延春允诺,说自己本无他念,至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几字,他应当是做得到的。
可他不能允诺。
而今他久病缠身,至少他自己心中清楚,他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的,父皇相信冲喜能治病,他却并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说法,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过多久,若是他真有一日病重,那他此刻所有的允诺,不过都是一场空话。
温慎之只能轻轻叹气,道:“大王子放心,我会好好待他的。”
延春笑一笑,为温慎之倒了杯酒,温慎之很清楚,在西羯之中,只有关系亲近之人才会互相倒酒,他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道:“只不过……若我病重,只怕还要大王子——”
延春难得不顾礼节,突然打断了温慎之的话:“殿下的身体这么差,往后一定要多多锻炼。”
温慎之:“?”
等等,话题为何突然就转到此处了?
延春:“殿下,好好锻炼,你能活一百岁。”
温慎之:“……”
延春又道:“景明锻炼一向很认真,他肯定可以活到一百岁的。”
温慎之:“我……”
延春:“白头偕老,真好。”
温慎之未曾回神,延春已乐呵呵朝延景明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延景明便叼着糕点乖巧坐了过来,延春这才从怀中拿出一物,递到延景明手中,认真嘱托,道:“回去好好看看。”
那是一本书册,只不过自书封到内里均是由用西羯语写成的,温慎之略瞥了一眼,他看不懂,至多瞥见书页内有许多麻杆一般的小人,他好奇,正不知自己该不该多想,延春却又开了口,道:“这是阿兄写的手册。”
延景明点头。
温慎之:“……”
温慎之觉得有些不妙。
延春:“总结了阿兄近年来的一切训练经验。”
延景明满面佩服。
温慎之:“……”
延春:“你拿回去,好好对着这手册学习。”
延景明用力点头。
温慎之:“……”
温慎之放下手中酒杯,默默朝后挪了些,思索自己该用什么借口,才能立即从此处逃离。
延景明已经心领神会,他开心收下延春递来的手册,一面用力点头,道:“阿兄放心!窝会努力的!”
延春这才看向温慎之。
“殿下。”延春为温慎之鼓劲,“你可以。”
温慎之:“我不……”
延景明也为温慎之鼓劲:“泥可以!”
温慎之:“我……”
延景明:“窝相信你!”
温慎之:“……”
温慎之看着延景明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原则。
“我可以。”温慎之掐着自己的胳膊,失去理智,重重叹气,“我当然可以。”
第16章 恰不到的兔叽糕
延春不可在宫中过夜,吃完这饭,他就得从宫中离开。
再过几日,延春便要离开大盛返回西羯,延景明自然舍不得他阿兄,他恋恋不舍,想着只要阿兄返回西羯,那他同家人之间便隔着万水千山,而后就算想见,只怕也是见不着的了。
延景明头一回觉察分别二字竟如此真切,当初离开西羯时他并未觉得多难受,因为阿兄还在他身边,西羯宫中不少同来之人也在他身边,可如今……如今若是阿兄走了,就真只剩他一人了。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受,可这一切他无可奈何,他甚至不能天天出宫去见阿兄,他只能同阿兄相约,再过几日,待阿兄离京之时,他一定会去送他。
延景明心情低落,温慎之不知如何安慰,他再带延景明返回宫中,思索许久,也只能同延景明说:“过几日你阿兄离京时,我陪你去送他。”
延景明闷闷点头。
温慎之道:“此去西羯路途虽远,可若是快马加鞭,那信件加急,可比你入京要快上许多。”
当初使臣带延景明入京,那一路车马众多,其中还有不少文臣,因而速度并不算快,大半路途又颇为坎坷,天气不好也不得动身,因而他们走了五月方才到京城,可若是信件,就与车马队伍不同了,照温慎之计算,信件月余便可抵达,加急还要更快,而既能如此快捷通讯,多少也能减少一些延景明的别离之念。
温慎之忽而又问:“你可曾见过你舅舅?”
这问题来得显然有些突然,延景明不由一愣,而后怔怔摇头,道:“米有。”
他听母妃提起过他的阿舅,他母妃原是大盛流民,灾年饥荒,母妃同阿舅一道流落街头,险些饿死,后来阿舅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天子封他做了异姓王,令他镇守一方边疆,母妃也跟着受封郡主,又在边关同父王相识,这才有了后来借机和亲西羯的一事。
可他母妃前往西羯之后,便再不曾回到大盛,延景明只见过他阿舅写来的信,并未见过阿舅这个人,而在他母妃的故事中,阿舅好像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将军,武功盖世,力大无穷,一拳能打十个延景明。
延景明当然对自己的阿舅充满好奇,而温慎之伸手摸一摸他的头,道:“你舅舅如今镇守南疆,父皇令我下月代他往仙山祭拜,正巧能路过那儿,到时候,我带你见一见他。”
延景明不住点头。
延景明登时来了兴趣,他本就是少年心性,如今对一事感兴趣,一时的难过悲伤自然被他一股脑抛在脑后,温慎之这才略松了口气,引延景明重回屋中。
他原是想找些办法,看看能不能快些弄掉延景明面上的痕迹,好让延景明分些心思到荣皇贵妃送来的美人身上,不至于太狠折磨他。
可延景明已专心捧出了延春所写下的训练笔记,他看着天色还早,他们还有些时间可以磨炼,便要温慎之同他一道钻研,温慎之头疼不已,只得胡乱寻找借口,道:“你方才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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