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是在这么一树桃花下,他头一次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将一个人抱入怀中。
那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觉得,他很心疼这个人,想为应翩翩做点什么,那一刻竟然根本没有习惯性地去衡量利益得失。
面前遍地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池簌想到自己满手的鲜血,贪婪放不下的欲望,狠毒而又总在用温润遮掩着的野心……或许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永远遮掩,到底不是同路人。
应翩翩城府深沉,手腕狠辣,心中所图的肯定不简单,原本也用不着自己费心,说不定以后立场不同,对方还将是他的劲敌,到时候较量起来,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既然如此,何必留恋。
只消再在这里多坐上一会,自然便该有七合教的人寻来了,到时候夺权掌位,布局谋算,才是他该过的生活。
池簌一手撑额,换了个姿势坐着,片刻之后,却又终究还是掷杯而起。
“我就回去看一眼。”他想。“相识一场,怎么也得……道个别吧。”
他把一块碎银子扔在桌上,一把推开窗,顺着窗口跳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沾上他的面颊发梢,顿时冰凉一片。
然而连绵的雨幕并未掩盖住黄昏的夕色,各家已经飘起袅袅炊烟,几名孩童正握着铜板,在道边的店铺前买果脯。
池簌本来要走,忽地迟疑了一下,也向着那家店铺走去。
等他买了东西走出来后,听见不知那家传来女子清亮的喊声:“阿宝,丫头,回家啦!吃饭啊!”
池簌顺着越来越浓的夜色,独自向着应府的方向走去。
*
应翩翩已经和应定斌吃过了晚饭,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在廊下的长座上拉平了一躺,睁着眼睛看着屋檐上滴下的雨滴发呆。
当初选择成为反派的时候,系统告诉他,反派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他将不断挽回,不断得到,但这些得到,最终是他全部都要失去的。
应翩翩那时满腔愤懑不甘,一心想不受挟制,翻覆命运,即便知道代价沉重,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他从不怕死。他生于战乱,小的时候,常常会在睡梦中被母亲叫醒,为他穿好衣服,听着敌军战鼓擂响的声音,随时准备撤离。
有时候,父亲会在出征前进来抱抱他,铁甲上血的气息,是童年最深刻的回忆。
他从小就在不断接触死亡,身边将士叔伯,城中的百姓,被抓获的俘虏……包括他的父母。
那一天,战败、城破、逃亡,父亲与城同葬,母亲为了保护他,在遇到野狼的时候,跌撞狂奔着跑出去,将狼引开。
他不要娘离开自己,正要跟在后面,却被一个断了腿的老兵捂住嘴,是是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你不能去。”那名老兵用一种急切的,哀求的语气对他说,“你是应将军的儿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听到狼啃着母亲骨头的声音。
喀吱、喀吱、喀吱……
这声音成为他一生抹不去的梦魇,让他痛不欲生,又不得不拼命地活。
可是要活下去,活得好,怎么能畏惧死亡呢?
民不聊生的年代,连狼都是饿得皮包骨,吃了几个人后仍然不愿意放弃其他食物,一直追着逃亡的难民们徘徊。
当他落单的时候,一头饿得走路打晃的小狼也盯上了他,他没有再试图逃跑,躺在地上装死,等待着狼扑上来,然后用老兵塞给自己的匕首砍烂了它的头,大口大口喝着它的鲜血。
就是这样,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只有时时刻刻有着豁出一切包括生命的勇气,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机会,更大的生机。
你不敢赌,只会死的更惨。
所以,选择成为反派这件事,应翩翩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毕竟人家系统说了可以当英雄,他自己没选。
他有想要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很公平。
可温情就是人最大的软肋,今天重新和父亲团聚,到底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软弱和动摇。
现在已经离开了傅家,剧情的走向也改变了不少,如果能就此远离纷争,带着爹去江南买一处大宅子,照顾他颐养天年……
虽然知道这不可能,应翩翩还是想的有些出神。
正在这时,系统的提示声猛然响了起来:
【反派礼包“前世支线隐藏剧情——黎慎韫的秘密”发放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第28章 往事萦心曲
随着提示音响起, 应翩翩顿时觉得头脑一阵昏沉,紧接着,他就陷入了一个迷蒙的梦境之中。
在梦里, 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事情本应发生在原书剧情中他死之后。
他在原书中的结局是跟傅寒青一起在边关抗敌,结果傅寒青被已经登基的黎慎韫一纸诏书召回后方护驾,应翩翩成为了吸引敌人的诱饵,最终他同他的亲生父亲应钧一样,守城力战而死。
可是, 在这个梦境中,一切却还有后续。
“人在这里!总算找到了, 情况怎么样?”
“幸亏来的及时, 还有气。”
“太好了, 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否则只怕傅将军马上就要找过来了。万不能让他看见, 快走!”
应翩翩一开始以为是傅寒青,叫了他一声,却无人应答。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抬起来,无数人在身边来来回回,嘈杂的人语声不断响起, 伤口被清洗包扎, 口中灌进无数苦涩的汤药。
那么多的人都死了, 战友、百姓、下属……但他却被救了。
他心底酸涩, 心头发急, 想挣扎着拿了剑回到战场去, 可却浑身剧痛, 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摆布。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世界安静了下来。
静谧的夜,应翩翩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听着窗外更漏声声,隐约感到,自己仿佛被带入了皇宫之中。
这座宫殿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香气,令人闻过之后,筋酥骨软,全身难以使出半分力气。
沙沙……沙沙……
这是人的软靴踩在厚重地毯上的声音,随即,床帐被慢慢掀开了。
应翩翩睁大眼睛,隐约从一片黑暗中,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紧接着,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应爱卿……真是天姿国色,性烈如火……”
“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沙场上是用不着你了,留在这里,继续对朕尽忠如何?”
——这人,是黎慎韫!
……
池簌没有惊动守门的护卫,轻轻顺着墙头翻进了院子。
他虽然担着一个侍妾的名头,实际上只有最初那一晚和应翩翩住过同一间房。
第二天傅寒青和应翩翩就因为这件事闹了起来,接着应翩翩带池簌回到应府之后,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给他另外准备了房间。
池簌进了院子,发现四下一片静寂,只有西侧角的下人房中还掌着一盏昏黄的灯,显然应翩翩已经早早歇下了。
这会还未至亥时,池簌不觉稍微诧异,有些担忧他是不是身体不适,向着应翩翩的房间那边走去,想在窗外悄悄看他一眼。
可没走得几步,池簌忽然停下来,一转头,赫然发现应翩翩就躺在廊下的长座上,已经睡着了。
这样湿冷的天气,躺在这个硬邦邦的地方,他却睡得很沉,微侧的面庞上溅了几许碎玉般的雨滴,更如清水芙蓉,楚楚动人。
平日里精神的时候那样张扬强势,直到这样安静下来,才让人意识到,他才不过十九岁,秀美的脸上犹带着几分属于少年人的稚气。
池簌拿出帕子,轻轻帮应翩翩擦去脸上的雨水,然后抬手去抱他,想将他放回床上去。
像是感觉到了别人的触碰,应翩翩皱着眉,仿佛很不安的样子,忽然一把攥住了池簌的衣袖,低低喊了一声:“傅寒青……”
上一篇:阳春止水
下一篇:怀了敌国皇帝的崽后朕跑路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