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朝代真的有和他一模一样想法的人。
以往云缓将自己的观点讲出来, 他的朋友们总会纠正道:“凛州并不冷,白色和红色看起来也不暖和,恰恰相反, 白色是很冷的颜色。咱们之所以喜欢白色是因为——”
这些朋友先会讲述凛族古老的和草原植物有关的传说故事,再从传说故事讲到某一任首领,前前后后讲完大概要一个时辰,直听得人头皮发麻脑袋炸裂。
“你居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云缓轻笑一声,“连锋, 我们真不愧是好朋友。”
连锋定定的看着云缓。
云缓将宽大沉重的腰带解下来, 他换下这身利落的骑装, 拿了一身柔软轻盈的淡紫衣袍。
现在看天色还早, 云缓靠在贵妃榻上休憩了片刻。
连锋自然在旁边帮云缓抄经书。
凛王是不太在乎几个孩子会不会读书, 在他看来能骑马打猎就是不错的孩子,如果还知道如何驾驭手下的人,知道如何打一场完美的胜仗,那就是优秀孩子了。
由此可见,麒朝人人称颂的战神太子倒是凛王不错的儿子人选,假如凛州有太子那般优秀的孩子,王位自然轮不到云广陵,没云广陵啥事了。
王妃比较在乎云缓的学习状况。
这就要从王妃的家世说起了,江南楠漨楚家数百年前因为战乱从中原移到江南,是正儿八经罕与外族通婚的汉人家族。
楚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知书达理,男要掌握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女要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
王妃的同父同母兄弟同父异母兄弟还有堂兄弟表兄弟,哪个拎出来都是出口成章、在三十岁之前便能中进士的天之骄子。
云广陵从小就觉得王妃那副做派太过矫情,他看不惯麒朝的大家闺秀,更不喜欢满口之乎者也,琴棋书画更是避之不及碰都不碰,仿佛碰一下后他再也不是凛王府最猛的猛男了。
王妃无法把云广陵培养成她期望的儿子,眼见着十多岁的云缓比小时候聪明了,便请来了特别有学问的先生,她得空时亲自教导云缓读书习字,不得空时让先生教导云缓读书习字。
先生学问不及王妃精深,云缓三天两头的生病。因而,君子六艺云缓学得不咋地,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这八雅经王妃教导倒是青出于蓝。
由此可见云缓不是真的笨,至少云缓真心实意觉得自己能记住这么多东西还蛮聪明。
教书先生喜欢给云缓布置作业,每次云缓都硬着头皮瞎扯一通道理,最后被先生逐字逐句批判一番。
云缓院子里的下人大多不认字,更不要提让他们写了。
恰好连锋出身官宦家庭,学问大概蛮精深的,这两天云缓不愿意写的作业都让连锋帮忙去写。
不得不说连锋真是聪明,居然能将云缓的笔迹模仿得八分相似。
这回倒不是让连锋帮忙写文章了,而是抄经书。
明天王妃要去灵云寺上香,按照惯例云缓要提前两三天抄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带去。
云缓当然不愿意抄。
连锋坐在书桌前,笔尖蘸了金墨,一笔一捺写着《地藏经》。
他多年没有抄过书了,便是小时候也没有抄过。
连锋记性很好,是所有皇子中悟性最高的一个,很多东西他看一遍就记在心里了,压根不用抄写一遍来加强印象。
说是抄写《地藏经》,实际上连锋并未看旁边的范本,只将脑海里记着的内容默写下来。
云缓小睡了一刻钟,大概窗户未关,春风一吹他觉得浑身发凉,睁开眼睛后就看到连锋笔直的背影。
唔。
云缓知道连锋身上很热的,他每次和连锋接触都觉得自己身上暖意融融,比喝了热巧克力还要舒服。但贸然凑到连锋身边取暖的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云缓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虽然阳春三月,他指尖已经冷得不像话了,就像刚握过冰块一样。
云缓披着衣服从床上下来,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坐在连锋的身侧。
连锋笔触未停,依旧端正的默写着经书。
云缓道:“好像有个字抄错了。”
连锋把笔放在笔搁上:“哦?”
云缓想着人抄上万字的书怎么可能不抄错字,他每次抄书总要有不少错字,要么笔画错了,要么整个字都是错的,这里既没有橡皮又没有涂改液,错了也无法更改。
他坐在连锋身侧,感受着连锋身侧的热度,认认真真的去找绢布上的错字。
一个错字都没有看到。
云缓揉揉自己的眼睛:“刚刚睡醒,似乎看得不太清楚,一时片刻看错了。”
连锋知道云缓可爱的小心思。
“不过,这些没有错字,并不代表等下就没有错字。”云缓道,“我坐在这里监督提醒你。”
连锋轻笑一声:“那你不要打瞌睡。”
“一定不会。”
连锋擅长模仿字迹,云缓的字是他母妃教出来的,风流灵秀有余,雄健浑厚不足,连锋原本的字体骨力遒劲气概凛然,模仿云缓这种灵秀的小楷仅有七八成相似,而且还是在写得较慢的情况下。
云缓咬着唇角盯着连锋去看。
越看越替连锋感到生气,明明长得一表人才,又写一手好字,还会写文章,武功比他二哥还高强,居然因为皇帝的残忍和多疑沦落到这种可怜的地步。
如果没有所谓的连坐制度就好了。
有的时候想想就觉得这个朝代的一切很荒唐,亲戚之中若有一人犯下弥天大错,即使自己和这个亲戚素不相识,或者本身是反对这个亲戚的,也要因他而死去。
就好比云尧,明明云缓很烦云尧,但若云尧脑子进水去刺杀皇帝被抓,云缓也要跟着一起下大狱砍脑袋。
倘若连锋生在云缓那个时代,或许可以去当健身教练,当个大学老师也不错,他的学问看起来很高深。
连锋知道云缓在看自己。
每每云缓凝视连锋的时候,连锋都想触碰他的眼睛,让他不要用这种眼神去看别人。
云缓看着看着就将眼睛合上了。
金墨落在素色绢本上,这本经书他抄了两天,等最后一个字写完,连锋看笔墨干透才妥善收合,洗笔后将笔挂起,一举一动俱是优雅,就像最风雅的读书人一般,完全看不出他曾是喜好杀戮灭族的将军太子。
连锋在云缓纤长浓密的眼睫毛上吹了一口气,薄唇几乎要擦过云缓细腻的面容:“真的没打瞌睡?”
云缓:“!!!”
他在连锋身边太安心,不知不觉居然闭上眼睛,不过没有睡熟,听到连锋的声音便反应过来了。
“当然没有。”云缓耳根逐渐变红,“只是刚刚眼睛不舒服,所以合了片刻。”
——明明保证过不打瞌睡的,结果转头就在连锋面前闭上了眼睛。云缓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没有自制力了。
至于连锋刚刚差点亲上他的事情,他压根没有注意。
两人都是男人,云缓听过男女授受不亲,从没听过男男授受不亲,和连锋距离靠得再近云缓都不会觉得不对劲。
天色将晚,他想着还要给王妃请安,忙从连锋身边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连锋,我要去母妃的住处,你要不要陪我一起过去?”
连锋并没有拒绝。
云缓还是很喜欢去王妃那里的,每次过去都有好吃的东西。
当然,因为明天要到灵云寺的缘故,今天晚上过去肯定是一桌子的素菜。
素菜也没有关系……能吃就行,云缓不挑。
云缓过来是不需要下人通报的,王妃院子里的下人早就习惯云缓每次翻箱倒柜找零食了。他进来的时候,王妃正坐在榻上看着一封信。
“母妃!”云缓从屏风后露头,笑眯眯的道,“儿臣来给母妃请安。”
王妃把手中的信折了几折塞进袖子里,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缓缓,你过来了?来让母妃看看你彻底痊愈了没有。”
云缓看到王妃把什么东西塞进袖子里,这几年王妃从来没有避讳过他什么事情,今天这个举动倒是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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